他从荒芜中爬起,阳光下是一双洁白的眼睛,石粒硌的手心发疼,庆幸的是黑色的上衣看不出血液,只是觉得布料实在是有点硬了,他回过头看早已不复存在的破旧仓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纹模糊,手上的血液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一道道身影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越走越近,他无助的挥舞着手,被握住的手腕让他放弃了挣扎,亲眼看着黑压压的身影压的他喘不过气,瘫软在地上,贪婪的吸着空气。
“跑吧,我的,救世主。”
他疑惑的收回对方放开的手腕,开始不顾一切的往前方跑,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害怕死亡带来的恐惧,说不出口,或许是重新看见了不再被框起来的四方的天。
他任凭着凛冽的风肆意刮过自己的脸,直到再也含不住眼泪,迷蒙中看到的光亮就好像荒谬的明火,而他是一座座墓碑串连起来的山,在双臂用力抱住的一刻也有了心跳。
程澈被转入单人病房已经是三天之后,期间他短暂的醒来了一次,惊得邰铮狂按呼叫铃,可是在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赶来之后程澈再次陷入了昏迷。医生对此解释病人的大脑正处于深层睡眠阶段,什么时候大脑和身体自我调节能力同步进行,病人就会自然而然地苏醒。
邰铮因为常年锻炼的缘故,抵抗力和免疫力都算是出众,恢复的还算快,这次实属是突发事件上面打算让邰铮秘密调查,为了避免过分接触戴琪几人尽量不往医院跑,轮岗的责任自然是摊在了姜逢和邰铮身上,但姜逢不免在商业上还有活动,邰铮又是在假期,自然而然就揽过了。
每每进入程澈病房的时候都会背对着门叹口气,他后悔,后悔不和对方缠斗的话是不是程澈就会免除这一次,兴许两人这个时候已经在家讨论正在热播的悬疑剧,同时他又是个专业的负责善后的同伴,事发之后他迅速联系姜逢伙同他给程澈的别墅换了玻璃,清理了别墅里残存的血迹,至于尸体他全权交给姜逢处置。
他走到病床前静坐,目光从程澈的眉骨递延到眼窝,鼻梁,最后停留在嘴唇,邰铮似乎在静谧的空间里听到了疑问——爱是什么。
爱是他看向程澈炽热的眼神吗?不算,他甚至怀疑过他的身份,至今还在怀疑。
爱是久弯不下的嘴角吗?笑不出来,他更多的是像老妈子一样天天操心。
爱是想要靠近又想缩回但是劝服不了自己于是只好计算对方摆手幅度好刚巧碰上吗?是对视时就已经看懂对方的表达吗?
爱是什么?邰铮还是第一次问自己这种问题,他不觉得两个男人之间会扯到情爱问题。
可是就在这间病房里,他确信了答案。
爱是程澈。
翌日,天微微亮,医院楼下的早餐铺升起卷帘门,车流和人群不算拥挤,姜逢手里提着豆浆油条推开病房门。
邰铮觉浅,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四下稍微有点动静他就可能直起身子警惕观察,确定安全之后活动了自己的后脖颈。
“吃点?”
邰铮伸手接过,眼睛盯着姜逢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放下豆浆起身就要去拿,结果被姜逢灵巧躲过,“吃你的,跟他一个毛病,又不是把自己卖给市局了。”
“查到什么了?”
“在部队训练过三年,你作为上级不做背调吗?”姜逢低头看着程澈食指上夹着的血氧仪器,“今天是第几天了?”
邰铮拿着棉签蘸水擦过程澈的嘴唇,又换了支新的蘸水试图往程澈的嘴唇里洇进去,“第四天,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主治医师今早来看说各项指标数据都是正常。”
姜逢把文件递给邰铮,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又放了回去,“你如果想,我现在就可以配合帮你缉拿内鬼。”
“再等等。”
邰铮把文件夹攥到上面已经有褶皱的痕迹,文件夹里详细记录了任真从出生到现在,里面夹杂着一张国外账户明细,如果记忆力足够,那是他们在破获跳楼案时赵杰佑打款的国外账户,而国外账户的持有人就是任真,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们查到赵杰佑汇款记录时对方账户显示注销状态,还有他多次进入程澈别墅的高清图片,以及在手机端上彻底删除但又通过第三方被恢复的邮件和通话记录。
他在这所医院里被困的太久,从被推进病房的一刻到现在守在床榻,已经有一周的时间了,换句话说他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有给自己换过衣服,粗略计算邰铮的睡眠时间似乎要比为了破案驻扎在办公室搭起折叠床还要短,整个人也显得愈发憔悴。
“我守着,你回家休息休息,”姜逢拎了把椅子坐下,一把收走邰铮手里的文件,“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邰铮手在半空中回握,起身后近乎一步三回头,最后在姜逢的强制命令下关上了病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