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杏花三月
燕河夜市的灯光,三更尽才落幕,四更方过,早市的摊贩已迫不及待地支起了摊子。
“卖包子咯,皮薄馅大的包子……”
“胡饼,酥脆可口的胡饼,好吃不贵,官人要不要尝尝……”
“热乎乎的鱼肉混沌,鲜香味美,吃了还想再吃,不好吃不要钱……”
热情洋溢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肉包子的肉香,胡饼的芝麻香,混沌的鲜香,煎饼的油香……各种食物的香味交织,构成这一片喧闹早市的灵魂主旋律。
早起的行人穿梭在各个摊档间,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摊档上,口中唾液猛增,腹中馋虫闹个不停。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犹如猛兽的嘶吼,穿过重重热闹的摊位,在行人耳边响起。
“又有新店开业了?”有行人放慢脚步,转头四顾。
有人眼尖,看见了鞭炮滚滚的浓烟,纷飞的红色纸屑,“咦”地一声,惊奇道:“刘家铺子竟又开业了?”
“她家铺子租不得,这都是这三个月来开的第四家了。”有知情人探头探脑地道。
有人好奇地问:“竟有这等事?”
知情人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都说有志怪作祟呢。”
燕京人,上到耄耋老人,下到牙牙孩提,没有不喜欢听志怪传说的。
听到志怪二字,旁边的行人都不自觉地竖起耳朵,脚不听话似地围拢了过去。
见许多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知情人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腔豪情,当下便将来龙去脉尽数说来与他们听。
原来四个月前,有高僧路过刘家食铺,问刘三娘讨了一碗水喝。
为报答刘三娘滴水之恩,高僧掐指一算,顿时大惊失色,道:“此间有志怪作祟,宜速速转卖给有缘人,否则,不出一月必出事故。”说完,高僧飘然而去。
刘家食铺是刘三娘阿爹刘荣一生的心血,经营至今,已有将近三十年,也算是远近有名的老字号了。
且刘荣才去世三个月不到,刘三娘如何舍得转卖食铺?
然而不出十日,刘家食铺大厨胡庆无故摔断了腿,躺在床上动惮不得。食铺不可一日无大厨,刘三娘只得另觅厨子,只是新厨子还没做几日,就崴到了脚,也做不了了。
刘三娘只好又重新请人,然而不出三日,新大厨上吐下泻,病没了半条命,也跑了。
此后,有人传言刘家食铺专克大厨,吓得许多厨子都敬而远之,刘三娘请不到合适的大厨,没过多久,食铺就关门了。
在转卖与租出去间,刘三娘选择了租。
第一家,夫妻档卖胡辣汤,开业不到十日,妻子起夜时摔断了手,丈夫没几日也病了,食铺关门大吉。
第二家,卖鱼羹的,寡妇带着个女儿。女儿到了夜里,常说院子里有人。寡妇去看,却又看不见,吓得她们开店不到十日就双双病倒了,没几日也关了门。
刘三娘自知理亏,赔了。
经此一事,刘家铺面有志怪作祟的消息算是传扬开了。
刘家铺面在兴乐坊杨柳巷,往北穿过几条街就是燕河夜市,位置极好。
有人不信鬼神志怪之事,见铺租便宜,动起了心思,找上刘三娘,说要开鲜花铺子。
这一次,店主没住铺子里,可是不知为何,放在店里的花木异常早衰,不到半月,赔了一大笔钱,闭店了。
刘家食铺有志怪作祟的传言被证实。
那段时日,街头巷尾全是刘家铺子的志怪如何嚣张,搞垮了一家又一家铺子的流言。
更有人自持命硬,觉得自己是高僧口中的有缘人,找上刘三娘,想低价买走铺子,被刘三娘骂成了筛子。
为了避免被一波又一波不要脸的人找上门,刘三娘狠一狠心,放话说铺子只租不卖。
此后,刘家铺子一度无人问津。
如今,刘家铺子竟然又被人租了去,开的竟还是食铺!
沈家食铺!方方正正的松木色牌匾,黑色大字,高挂在门口上方。
视线往下,门的右前方摆着一个蒸炉,炉上放着几摞高高叠起的小笼屉。
笼屉后站着一个身穿青色衣裙,腰间系着褐色围裙,头戴青色包髻,身材纤细,瓜子脸,下巴尖尖,皮肤近乎苍白,眉间笼着一股娇弱,我见犹怜的小娘子。
蒸炉往右是一张案板,上面摆着一盘肉馅和一大盘和好的面,还有两摞空笼屉。
案板后站着一个同样系围裙,带包髻,杏眼桃腮,明媚大气的小娘子。她麻利地从面盘中揪出一团面团,十指翻飞,眨眼间就捏出了一张中间稍厚,边缘薄,近乎透光的包子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