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沈春宜如往常那般醒来,下床伸了个懒腰,推开房门走到堂屋,才点亮烛火就见沈春蕙打着呵欠从对门出来,眼下还有乌青的黑眼圈,不由得问道:“昨夜没睡好?”
沈春蕙白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出门。
沈春宜忙跟在后头问:“又做噩梦了?”
沈春蕙心中有些羞赧,却不想让宜姐儿看出来,只随口附和道:“是做噩梦了。”
每次沈春蕙夜里做了噩梦,晨起时心情都不好,沈春宜都习惯了,如往常那般追问:“做了什么噩梦?”
沈春蕙抿了抿嘴,半真半假地道:“梦见被一只老虎崽子追着咬,我怎么赶他都赶不走。”
什么离奇的梦蕙姐儿都做过,例如什么被一人高的大公鸡追着啄,大蛇口吐人言威胁她给银子,她变成了小猫咪偷了鱼干被人追着打,千奇百怪的梦应有尽有,沈春宜听多了,早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多想,只安慰她道:“梦都是假的,别想太多。”
见沈春宜毫不怀疑她说的话,沈春蕙心中生出一丝愧疚,垂眸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是她不想说,实在是那梦让她难以启齿。
她怎么可以梦见宋临对她……
想起昨夜的梦境,沈春蕙涨红了脸,慌忙把头要摇成了拨浪鼓后又忽然停住,转眼悄悄地看了宜姐儿一眼,见她拿着牙刷子专心刷牙,并没有注意到她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生怕自己再多想,忙去拿牙刷子,如往常一般轻手轻脚地走到宜姐儿身边。
不想才刚靠近,却见沈春宜忽然回过头来看她。
沈春蕙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低头理了理袖子,抓着牙刷子的手也往上抬了抬,故作镇定地道:“怎么啦?”
“没什么,赶紧洗漱吧。”沈春宜笑着说了一句又转过头去了。
沈春蕙顿了一下才轻轻地上前两步,一面打水,一面绞尽脑汁地找话:“好久没有做葱油饼了,也不知道燕京的人爱不爱吃葱油饼,卖八文一份是不是太贵了。”
沈春宜以为她害怕葱油饼卖不出去亏钱,安慰道:“不贵,一张葱油饼再配上两碗粥就能吃个饱肚,不会卖不出去。”
沈春蕙点了点头,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什么话题,便垂眸看着脚尖,装作心无旁骛地刷牙。
等沈春宜洗漱完走了,她才加快了洗漱的速度。
洗漱好,她在水井前站了一会,深呼吸了好几回,平复好心情才转身往后厨去。
后厨里,一片热火朝天。
萱娘站在案板前,左手抓着葱,右手拿着刀,一刀落下,葱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清脆悦耳。她的动作虽不快,却很稳,一刀又一刀,四平八稳。
沈春宜坐在角落里半人高的陶罐灶台前,侧身从身后的柴堆里拿一把松针放入灶中,又放了些细碎的松枝,打开火折子吹了吹,火星亮起后点燃松针,灶里亮起火光,照亮了她专注的脸庞。
她的身后,靠窗的案板前,孙六娘的左边是一字排开的木盆,右边是面袋子。
余光注意到沈春蕙进来,她一面往木盘里舀一勺面粉,一面问:“二娘子,你看这么多面粉可以了吗?”
这几日食客剧增,她都捏不准要做多少早食才够卖。
进了厨房,沈春蕙心中所有的杂念瞬间消失,快步走过去看了看面粉的量,细细估摸了一番,斟酌道:“再来两勺,这几日的早食都不够卖,今日做多些,卖久一点总能卖完。”
葱花饼层次分明,酥软可口的关键是油酥。
与寻常人家做的油酥用猪油不同,她们用的是葱油。
熬葱油也有独门秘诀,就是用不同配比的大葱、小葱和洋葱小火慢熬。大葱辛辣,小葱清香,洋葱甘甜,三者合一,炸出来的葱油香味浓郁,光闻着就能引人口水直流,口感层次也更加丰富。
熬葱油的油也有讲究,一定要用猪油。
用猪油熬出来葱油有其独特的荤香,是豆油和菜籽油等素油不能比的。
此外,火候也尤为讲究,小则不能激发出葱的全部香气,显得寡淡,过火则会发苦,甚至有焦味。
油温七成热,沈春宜往锅中倒入洋葱丝。
“滋滋滋……”洋葱落入油锅,油花翻腾,大泡小泡包裹着葱香争先恐后地从油中浮起,在油面涨破,带来一股浓郁的葱香。
沈春宜专心地盯着油锅,时不时用笊篱给洋葱丝翻一翻面。
待洋葱丝染上微黄,她又往锅中倒入大葱,后是小葱。不一会儿,诱人的浓香弥漫整个后厨。
萱娘猛吸鼻子:“葱油好香好香。”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吃的葱油河虾,还有葱油拌面,咽了咽口水,“二娘子,葱油饼好吃吗?我还没有吃过呢。”
“好吃得不得了。”沈春宜用笊篱捞出炸的金黄的葱段,“待会做好了就让你尝尝,喜欢吃就多吃点。”
秦四娘做的葱油饼一绝,在她们未存够开始铺的本钱前曾卖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葱油饼。
沈春蕙自小耳濡目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出来的葱油饼味道更是好的没话说,在安南县都是远近闻名的。
记得有一年,一位富商匆匆找来,说吃过她们食铺的葱油饼后一直念念不忘,几年下来,闯南走北,吃过无数葱油饼,但就是想念她们家的这一口。
他这一次走商本来不需经过安南县的,但为了这一口葱油饼,特意兜了一大段路。
沈春宜不敢打包票说沈春蕙做葱油饼的手艺燕京第一,但也敢肯定地说胜过她的人寥寥无几。
最后一盘面的剂子分好,沈春蕙拿刷子在剂子表面刷上一层油,摆到大笼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