侞卿虽知倾州不比京都热闹,但好歹也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路上竟空无一人。
“这倾州怎如此冷清?”
侞卿撩开卷帘好奇问了一声,那还赶着马车的车夫立即回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倾州毗邻西洛、北盟、南川三国,本就人龙混杂还有暴民频起闹事,寻常人家早就逃得远远的了,剩些个老弱病残妇孺幼儿跑不动吓得只能躲在屋内谁还敢出来呢。”
见那车夫面露哀色,侞卿不明所以继续追问道:“先前朝廷不是已派许将军前来镇压暴民,如今怎还人心惶惶不敢出门?”
车夫又长长叹了口气:“唉,许将军的镇压法子确实是有效,可这路上是不是暴民还不是全凭他们一张嘴定夺罢了,什么好的赖的只要一股脑全都抓起来发配边疆,当然处理的速度也……”
车夫话还未说完,只听一阵尖厉的马鸣声从身后传来,随后三辆金顶马车便从他们面前疾驰而去,马鞭飞速高扬,只留下一片无尽蔓延的尘土。
侞卿手掩口鼻轻咳了两声,嚷了一句:“何人如此气派。”见那车夫已握紧缰绳默默收回目光不再多说一句,她也只得放下车帘朝车内的沈万安望去。
“相公。”
这种在旁人耳中还稍显暧昧亲昵的称谓对于侞卿来说也只是一种遮掩耳目的普通称呼,她这一声唤得格外平静,而沈万安听到耳里也自然心如止水。
“不知相公为何要带妾身来此处?”
她又问了一声,沈万安有条不紊将古籍理好又慢慢挑开卷帘:“就算是人心惶惶不敢贸然出门,可如今暑日未过食物难以储存,总该有些采买活动来维持基本生活才是。”
车夫大抵是见沈万安也出了声,遂回过身附和道:“平日虽是冷清却也不似今日这般,方才那三辆马车你们也是瞧见了,他们所行的方向正是佛光寺。倾州常年不太平,朝廷虽是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前来镇守却也没什么效果,直至半年前新任倾州太守上任后同许将军一起里应外合才将暴民平定,事后许将军回京接受封赏,而新太守体恤爱民便久居倾州为民尽心竭力,如此一来这街上倒也是繁荣过几日。
然好景不长,半月前新太守一病不起,城中百姓更是接二连三倒下,以朱大人为首达官贵族去寺内求了一卦,只说是新太守命犯太岁冲撞了仙人才降下如此祸根。朱大人知晓此事后忙前忙后去寺内跑了遍遍,一法师指了明路说是要在佛光寺大摆三场法事,并且家家户户闭门三日诚心为太守为倾州祈福才能度过此关。”
暑气炎炎,偶有时疫也是常事,何必弄得如此慌里慌张。侞卿压下心头那抹疑惑继续问道:“既是要闭门做法,你又是如何跑到街上来的?”
“太守病倒小的自是也跟着难过,可小的家中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要养,闭门三日祈福全家都得跟着去喝西北风。听闻佛光寺做法还需些马车拉运粮草,小的这才赶车偷溜了出来。”
“既是做法又为何需要粮草?”
“这倾州向来动荡不安,唯有官兵常守之时方能暂保一时安稳,法师见此便提议在法事中自然要多备些粮草来慰藉那些在此丧命的将士亡灵,求他们保佑倾州安稳。”那车夫虽是不紧不慢回答着,然声音一落他手间的马鞭便陡然一甩,车速瞬间就提了起来。
侞卿见身下马车也朝着佛光寺的方向奔去,不由抓紧车身高喊道:“你既是偷跑出来的,方才那三辆马车为何对你视而不见,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说谎!刚才在驿站前我与相公皆说不必乘车,是你非说顺路硬要载我们一程,如今看来这天下哪有什么菩萨心肠,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你这妇人的脑子倒是转得飞快,只可惜还是话太多了。”
“你要做什么!”
那车夫脸色一沉,便飞速闪进车内将沈万安一掌打晕,而侞卿挣扎了两下后便也觉得后脑勺一沉,便没了意识。
车夫望着倒在一处的两人,嘴里念叨着一声“花拳绣腿”就继续朝佛光寺奔去。
*
等到侞卿苏醒过来时便被一股滚滚浓烟狠狠呛了一下,她剧烈咳嗽了两声眼前却仍是一片漆暗,除了手脚的麻木外,一股浓烈的烧焦泥土气味在她鼻尖飞速盘旋。
她活动了两下手腕,出乎意外的是她的身上并没有绳索绑缚,浓烈的泥土味越来越重让她更加笃定她一定是被困在土里,只是现今她的手脚仍留有一定的活动余地倒不像是直接被掩埋在土里,更像是她身前有些某种容器让她暂时避免了外界的滚烫灼烧。
四肢的意识也渐渐恢复起来,她抬手一推,剧烈的滚烫就像是融在她手心里,让她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嘶——”
泥片滚落,几道火光便顺着裂缝快速透了进来,她手腕再一用力,身上的泥土顿时四分五裂泻了一地。她快速躲避开周遭燃烧的火苗,遮住口鼻迅速朝洞穴内壁奔去。
这大概是一才挖好不久的洞穴,四处的土壁还挂着一些湿漉感,她紧紧将身体贴在上面试图沾染一分湿意,可等到她准备蓄势逃出去时,却着实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那洞内熊火不断,除了燃烧不尽的粮草外,一具具高大的泥塑就一排排立在她面前,那些泥塑无一不身高八尺有余,身披泥雕盔甲,手持木质利剑,面部狰狞似要蓄势待发与沙场中的劲敌一决高下。
侞卿手一抖,低望着地上的碎片,若不是与这些泥塑相比她身形更为娇小一些,她怕是也难以逃出束缚,势必要同这些泥塑活生生被烧死在此处。
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