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毒蛇死死盯紧着的猎物,云朝浑身汗毛竖起,也觉出一番冷意来,不自觉搓了搓手臂不多做逗留。谁成想,铜门里的景象才更让他瞪大了双眼。
怪不得村子里空空荡荡,感情都在这儿呢。
挨着铜门的墙边坐满了人,老幼妇孺紧紧抱在一起取暖,不断有咳嗽声从人群中传来。
洞穴中间摆着一张长桌,上头放着一口巨鼎,一旁是黄纸朱砂和烟墨,长桌边立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道士,正站在祭坛前摆弄着上头的符水。
云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像普通的骗子留着胡子和长发,这道士高高瘦瘦,是一副隐没在人群中不会被发现的长相。云朝相信若不是此情此景太过诡异,他一定会忽略这个人。
“儿啊!是俺儿回来了吗?”
出声的是一位瘦小的妇人,听见门外传出的动静后她手脚凌乱地在地上爬着,一边用双手摸索一边往门口的方向去,“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疼不疼啊儿……”
“娘!”李勇呵斥一声,一手握住那双那双枯槁的手腕从地上扯起来,揉着她又糙又冷的双手急道,“地上多凉啊!”
“诶呦!”那妇人又瘦又矮,她的眼睛早在丈夫离世后就哭瞎了,灰白的眼眸因为伤心而发红。她哭着摸到中年男人身上,边哭边说:“村长,俺就说,俺就说俺儿肯定会回来的,一定是路上耽误了,俺儿咋能跑呢!”
她哭得伤心,嘴里念叨着李勇的名字,却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那跛脚的少年。
没有灵力,都是些普通人。
云朝走到祭台前,围着洞里的巨鼎仔细查看。
巨鼎口大,鼎身粗壮,不断从里面往外挥发腥甜的臭味,咕嘟咕嘟往外冒着像是发酵过头的烂肉,不用看,就知道这里头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远在村外就闻到的那股恶心的味道,想来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比邪祟还要邪祟,光是低头注视着这口东西就让云朝心口发颤手指发麻。
“嘶。”他心里一凛,猛打退堂鼓。
另一边,李家村村长拍了拍妇人的双手视作安慰,操着一股不知道哪儿的方言叽里咕噜安排着什么。
云朝拧着眉头,他们说的话很明显不是江宁的口音。
李勇把老妇扶到墙根边坐下,少年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里头动的越来越厉害,他的肚皮被顶出一个个凸起,里头的东西已经迫不及待想撕开他的肚皮冲出来了。
他用手揉了揉肚子,妄图减轻这股子一直在折磨着他的痛楚。
云朝跳到高处数着洞穴里的人头,李白乘不在这儿。
但他还不能走。
这地方太诡异了。
“李家兄弟。”
云朝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望去。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那少年颤着声音说:“……娘。”
被他唤作娘的人没发话,只是用她那缩水的身子抱紧了一旁的大儿子。
山洞里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云朝抱臂看着眼前的闹剧,手里把玩着从桌上顺来的朱砂。
上乘货,颜色比他手里的便宜货不知道鲜艳多少。
李勇白着一张脸从地上坐起,他太胖了,胖到就连起身对他来说都是件难事,李年赶紧上前扶他,将身子当成拐杖供他使用。
“滚!”
李勇又怕又气,嘴上说着滚,却伸手将李年又往自己身旁拽了拽,扶着他一步步往祭坛走去。李年低头佝偻着身躯任他抓着自己的肩膀,李勇下手重,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山洞里不许点灯,他看不见路,只能一点一点摸索着往前走,直到摸到一双温热的大手。
他磕磕绊绊地开口道:“多……多谢仙长。”
那道士拿起浸泡在烈酒里的两把短刀用干净的白布擦干净。
“噗嗤”一声,利刃刺穿了李勇白花花的肚腹。
“唔……”李勇咬着白布,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方才是因为害怕,而现在则是疼的。
姚三握着短刃在李勇肚子里转了一圈,李年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肩膀上的大手几乎抓碎他的肩胛骨的力度。李年嘴唇发白,低着头身子抖得愈发厉害。
皮肤破裂的声音掺杂在众人的咳嗽声中,大多数人还压根不知道祭坛边发生了什么,云朝却一分不差地听见了耳朵里。
他原本看热闹的嘴角顿住,开什么玩笑,这一刀下去俩人还有什么活路?
“南离,炎火!”
突然冒出的炎火直冲祭坛,姚三手一松,沾着鲜血的短刀“当啷”一声磕在桌案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大的闷响。他看见一身黑衣的高挑身影一脚将巨鼎踢翻在地,臭味瞬间充满了洞穴,黏糊糊的一团脏物在地上不断扩散,甚至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声音。
“谁啊!”
“出啥事儿了!”
嘈乱爆发只需要一瞬间,更别提还是在如此压抑的情况下。
洞穴乍然乱作一团,李年抬起那双被阴影浸透的眸子,热烈的火光倒映在他眼眸中。
“见鬼了!”
村民奔向门边,不断用手拍打着铜门试图从这里逃出去。
“我说这位道友,你太心急了。”
云朝听见一道戏谑的声音,两道白影从墙壁中冲出来,穿着白色道袍的年轻人一人捉着姚三一人捉着李年,单手将他们二人控制住。
穆成雪两指并起,灵力聚成利刃轻轻在李年肚皮上划过。
“噗嗤”一声。
“呜啊啊啊啊啊!”
李年痛苦地捂着肚子大叫,李勇则更甚,他早就痛昏了过去。
肠子混着脏物一股脑涌出来,双头小蛇从李年肠子里钻出,在“嘶嘶”的声响中睁开了金色的瞳孔。
“你们快放开他!”
云朝单手结印,这两人什么时候来这儿的,跟道士是一伙的吗?他居然毫无察觉!
“炎火!”
那白衣道士起身直视云朝,烈焰卷着火舌直冲他面门攻去,他也不躲,只直愣愣地杵在那儿。
云朝呼吸一窒,那张脸,他曾经无比熟悉。
“穆……穆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