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成雪一愣。
他抬头看见云朝有些红肿的眼眶，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长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让他看上去狼狈万状，左侧腰间的布料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腰侧间血肉外翻，鲜血混着被扯开的红线看起来颇为狰狞。
他张了张嘴，可在瞧见云朝紧蹙的眉头后，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云朝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他身上，离火一寸一寸地替他将身子暖热后才小心翼翼地掀开那片血口。
不是简单的擦伤，腰间被贯穿了，怪不得止不住血。
云朝搂着他让他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半跪在他脚边开始替他处理伤口。
穆成雪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他上辈子对付过腾雾，又与它相处了将近六年的时光，自认为凭一人之力足以将它制服，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结契失败。
他只是不想他们下去涉险，可他也确实骗了云朝。
“对不起。”
穆成雪小声说。
“嗯？师兄错哪了？”
“是我太自负了，我以为自己能对付他。”
“我没有怪师兄的意思。”云朝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的有些勉强。随后低头继续为穆成雪处理伤口，“只是师兄以后再想把我支开可就难了。”
“最后一次了。”
穆成雪说。
云朝扯开纱布替他包裹伤口，他从山上带下来的伤药，自己还一次都没用过，全用在穆成雪身上了。
山洞忽地一震，云朝迅速把穆成雪护住，洞顶的石柱都震碎了几根，有两块儿险些砸在云朝身上。
“是腾雾，我用你给我的符箓困住他了，我们先离开这儿，一会儿山洞可能要塌了。”
“师兄怎么不早说。”
“他刚刚就说了。”风漾无语道，是你没听见。
自打穆成雪上来后这师兄弟二人就开始旁若无人地说小话，一点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几次开口想提醒，又瞧着这俩人之间的气氛不像是他能插进去话的感觉，索性一直闭嘴到现在。
“好吧。”云朝想了想，穆成雪好像是说要赶紧离开这里来着。
他从怀里掏出三张符箓，一张贴在穆成雪身上，另一张扔给风漾：“贴好，我们走。”
说罢，他单手施术，风漾感觉到身边有微风涌动，不过转眼间三人便回到了不远处一座山坡之上。
风漾惊道：“传送符！”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来的时候不直接把我们传送到这里来。”
“传不了这么远。”更何况他哪有本事找到南禹。
“那你画几张啊，积少成多，不就走得远了吗？”
云朝：……
云朝喘了口气，他抱着半昏过去的穆成雪靠在石壁上，不想同风漾这个鱼脑子多废话。
哪有那么容易。
不远处的山脉再次震动起来，穆成雪知道是腾雾在挣扎。
他靠在云朝身上将身子放松下去，让躯体处于一种迟钝的状态中，好尽快恢复体体力。
对万物的感知能力有所下降却并非完全关闭了五感。
阵阵寒气从内府流向四肢百骸，他有些难受，不自觉往云朝身边又靠了靠，试图从他身上汲取些暖气。
太冷了，心肺脾脏哪哪都冷得不行，牙齿都在不停地打颤。
冷到穆成雪甚至想去火堆里滚上一遭。
云朝感受到他的小动作，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腕，还是冷得吓人。
风漾没忽略一直在发抖的穆成雪，他朝云朝伸开双臂，说：“云朝，把他给我吧。”
云朝警惕地看了风漾一眼，不仅没把穆成雪给他，反而右撤了两步离他更远了。
眼里明晃晃印着几个大字：想耍什么把戏？
风漾不满道：“你没看见他在发抖吗，你还怕我害他不成！”
穆成雪似有所感，他没睁眼，伸出一指点了点云朝的大手。
云朝会意，抬了抬下巴示意风漾动手。
水利万物，但这深潭乃是一湾死水，半分灵气也没有，穆成雪在潭底待了一个多时辰，一呼一吸五脏六腑皆被寒气浸入，能不冷吗。
云朝只给他暖了筋脉，心肺还是寒的。
他小声嘟囔了一声：“看在我姐的份上，我就帮你一回。”
随后小心拉过穆成雪的双手将灵力灌入他体内，一寸一寸滋润他脏器中的寒气，灵力融入内府，直到心火重新旺盛起来。
见他面色好转，云朝暗暗松了口气。
太好了，风漾也不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吼！”
还不等他高兴，一道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从地底传来，热风直冲九霄，连带着他们脚底下的山石也开始颤动。
山谷有碎石被轰出，砸上石壁后又落下，云朝伸着脖子往山谷中望去，飞砂走石间，底下便弥漫了浓郁的雾气。
穆成雪诈尸一般坐起身子，吓得风漾口中大骂一声，直跌坐在地上。
他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哪还有方才抱着云朝喊冷的混沌模样。
“廖梦。”穆成雪唤道，“把雾气吹散。”
凤鸣声响彻山谷，廖梦快速煽动翅膀将雾气带走，只见一条蛇不似蛇兽不似兽之物扭动着身躯从山洞中钻出半截身子。
他浑身漆黑，同时又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暗红，巨大无比的脑袋上长满了带着尖刺的肉瘤，吼叫两声后忽地没了生息，趴在山谷中一动也不动的。
云朝惊恐地瞪大眼睛，指着腾雾道：“它……它死了吗？”
“它在潭底待了许久，洞口比当初变窄了。”说白了就是长时间不动吃胖了，卡住了。
而且同他在水下缠斗了一个时辰，腾雾也受伤不轻。
云朝：……
他突然觉得，怪不得腾雾一族数量稀少，原来是脑子都不太好使。
空长了这么大只脑袋。
那只腾雾似有所感，四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山坡上的三人，身躯不断地撞击在山洞中，打起地面一阵又一阵的颤动。
穆成雪并不头疼该怎么对付他，反倒不合时宜地想，带回去后该和翎糕一起节食了。
他把外袍还给云朝：“我先……我们先下去，风漾，你留在这里。”
风漾：“知道了，你俩可别死在那儿了。”
“乌鸦嘴，”云朝骂道，“爹肯定比你活得久。”
两人瞪着眼对骂谁也不让谁，穆成雪拎起云朝的衣领带着人往山下跳，风刮在耳侧却半点不凉，反而带着热气。
两人落在山石之上，看着半截身子还在山洞里的腾雾，云朝说：“我们不趁现在把它收服吗？”
“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