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大病,不过是神经受了剧烈的刺激。
除了战场上受过的那次重伤,季鸣还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他的脑壳仿佛被一把钝斧生生劈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钉在颅内搅动,痛得他几乎要咬碎牙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要将胸腔撑爆。酸液在胃里翻腾,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刀片在切割他的内脏。疼痛从四面八方涌来,从他的血管里游走到每一寸血肉。他的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疼痛在体内肆虐。
药物的作用不过是一层薄雾,只能让痛感变得更加模糊而绵长。他的意识在疼痛与昏沉之间挣扎,仿佛被卷入了一个又一个漩涡,终于,疼痛和药物的双重压迫让他再也无法支撑,意识逐渐模糊、扭曲,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混沌中,有个人用温柔的手轻轻抚弄着他的脊背,又像孩子一样钻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可是我比你还要痛呀——”
他的心脏像是猛然被锐利的刀锋划过,“佳音,是我让你这么痛的对不对?告诉我,你在哪里?告诉我!”
*
虽然暂时躲过一劫,但佳音知道,那个人花了这么多钱买了一道小甜点,迟早,说不定今晚就会回来把她一口吞下去!拜杨氏所赐,佳音对所谓“第一次”充满恐惧——“总之,你忍着点,以后就好了。”
一直等到深夜,那个人都没有出现,可佳音仍然全副武装地缩在沙发上,当然不敢去床上,好像是她那个似的。然后,她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睡过去时姿势别扭,醒来时全身发麻。“嘶”的一声,佳音低头看了看,原来昨日的碎石渣把她的脚心磨出了两个绿豆大小的水泡,当时心神不定,竟然到现在才觉着疼。
佳音从沙发上跳下来,全须全尾活蹦乱跳,不由为人这种韧性而惊叹,昨夜还满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的恐惧,觉得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不过才过去一夜,竟然再也感受不到当时的绝望。
公寓里一个人也没有,佳音像是一只进了新环境的猫咪,仍保持十足的警惕心将脚步放到最轻,好奇地探索四周。
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灯池,吊坠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微弱的光芒,窗前挂着厚重的垂至地面的天鹅绒帘子,深红色的布料上绣着暗金色的藤蔓图案,墙上油画里,侧卧女子的姿态慵懒而暧昧,多宝阁上一只景泰蓝花瓶孤零零地立在角落,瓶口插着几支早已干枯的花枝,梳妆台上堆满了贴着褪色标签的瓶瓶罐罐,台面上椭圆形的镜子也早已积了一层薄薄的浮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脂粉、灰尘和陈旧木材的气味,它们既既符合佳音对于藏娇金屋的想象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咦——”,佳音突然发现一对环耳宣德炉,形制规整,灵巧精致,炉底的款识规范端庄,她不禁感叹这个工匠手艺倒是蛮灵,几乎做得以假乱真。
厨房里只剩下几枚鸡蛋,佳音闻了闻觉得略有些异味,不过也顾不上了——小萤说过,东西若是坏了,就得用火多煮一会儿!
填饱肚子实在无事可做,只能继续睡觉。这一觉睡得实在太舒服了,恍惚中以为是回到了她在慧安家中那张像温暖的云朵般舒服的大床。醒来后,佳音拥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半晌,窗外的斜阳温柔地照在邻居们的屋顶上,给每一片瓦砾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围墙和屋角鲜明的轮廓在阳光的映照中投下淡淡的影子,几只麻雀在屋檐下跳跃,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却并不显得喧闹,更远处的大道上行人的身影被拉得悠长,偶尔有马车缓缓驶过,世界仍是一片恬静,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
呵!世上怎么会有像她这么傻的人呢?她竟然老老实实在这连个鬼影都没有的屋子里等到现在呢!
佳音从床上一跃而起,就在昨天,她还在心中哭哭啼啼地咒骂天主,咒骂菩萨,咒骂老天爷,埋怨他们不愿给她半点庇佑。她也不想想,自己的信仰向来都是了无根据的,去庙宇里拜拜也好,去教堂祈祷也好,都不过是为把生活渲染得具有哀情小说般的情调。
反正,神们突然个个都显了灵……,佳音哆哆嗦嗦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一一向天主、菩萨、老天爷们赔罪。
她在房子里略做搜检,连同那两只仿制宣德炉一起塞进袋子里,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偷窃这种事情竟然也是一回生两回熟,管他呢,反正他那么有钱。如果此刻有人告诉佳音把这间房子点着就送她回流云镇,她想她也会毫不犹豫照着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