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也不大相信,一个男人会毫无来由地对一个女人这样好,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时,她也做了诸多分析和猜测,比如自己是不是长得像他曾经死去的或者不见了的情人,就像小说里写得那样,又或是,一见钟情?她忍不住捂着嘴吃吃地笑出声来,觉得更像小说了。
人的大脑会本能地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寻找合理的解释,尤其是像佳音这样单纯的女孩子,总是更倾向于相信那些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这样一位久居上位习惯发号施令的人,竟然会事无巨细地关心她,操心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出门是不是安全,就连她穿的衣服搭得首饰和发型都可以给出极具参考价值的意见。他还特别有分寸感,谈吐风趣有教养,每句话每个举止都力图让她感到自己住在这栋房子里是对他的一种天大的恩赐。
年轻女孩嘛,拥有了漂亮的脸蛋就会拥有漂亮的自信,对于别人的喜欢和欣赏,佳音是从来不曾怀疑的。
总之,被这样一个人喜欢也不算什么坏事。可她为什么一想到就觉得这么心慌呢?
“算了算了,别说这个了,我请你去吃牛肉汤吧,都想了好久了。”
关于她可以自由支配的零花钱,也有一段小插曲呢。从前,家里是没有零花钱这个概念的,相熟的绸缎庄、鞋子店和洋货店都有招子,馆子里吃饭,也可以记一笔,真的想额外买些什么,去问妈妈或是塔莎娅要就可以了。
佳音天生就特别擅长把钱花出去,从来不晓得什么是俭省,在桓家生活过的这段日子才让她真正认识到,花钱,也是需要瞻前顾后的!
可是,大哥也好,阿莲也好,谁也没想起来要为她准备一些可以由她本人支配的零用钱。
有一次和金金一起出去闲逛,看见街角支起一个摊子,老板娘手法精巧地把糯米灌进胖藕的肚子里,用小竹签固定好头尾,一只只丢进大锅中琥珀色的蜜汁里,再撒上香香甜甜的金黄色糖渍桂花,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她们俩正面面相觑地咽着口水,有个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叫她……
天呐,太尴尬了,光是回忆都让她下意识地找洞。
那天下午,大哥很严肃地跟她道了歉,说自己想得太不周到了,女孩子长大了确实该有一些自己喜欢又用不着跟别人报告的“小秘密”。
这种谈话未免太正式了,佳音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样一本正经的语气为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做这么深刻的检讨呢,搞得她也疑惑起来,好像这真的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大到可以“影响姑娘家的心理健康”!
佳音心里一感动,就差点脱口而出,“大哥,其实我……”
季鸣一对漆黑的眼睛深深看着她,不知道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还是在默默地制止她。
她到底还是缩了回去,不敢讲出这过于离奇的经历,“我还是没有想起来。”
他也像松了口气似的,“不要紧,慢慢想,不要勉强自己。”
总之,这之后,她房间的小陶罐里就总会有那么几张面额不大的票子,大哥说了,女孩子带的钱太多,会被别有用心的坏人盯上。
哎,也好,给得多,她花起来难免没有节制,虽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少欠一点总归是好事。
春晓喝下一口汤,又小心吃进几根面条,小声嘀咕道:“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吃啊,就,很普通啊。”
“是吗?”佳音也赶紧再尝一口,好像确实如此。唉,在图书馆里饿着肚子和汹涌的香味拼命搏斗的情景好像已经辽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她笑了起来,“以后再也不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