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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让我久等啊。真是讨厌,要惩罚点你什么好呢?”祝琢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直勾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便未收回。
学堂中只剩下五六个他的党羽与孤零零的祝魏,可这群花架子于祝魏而言三两下便能解决。
是以她半点不在意,甚至似乎被逗笑,“我亲爱的弟弟,方才的课,你是一点也没听啊。孔夫子讲守孝悌,毋不敬。人无礼敬必乱,兄长先汝而生,若尊悌道,则必一贯礼敬行仁。”
“阿弟此为何举动?口中所言侵I犯长上之事,又与君子之道何干?”她眉眼弯弯,端坐原处抬脸仰视着祝琢,却半点不落下风。礼记言除开禽兽人皆有礼敬,她不明说,祝琢也不是傻子。
祝琢心中冒火,面上笑意不减,“阿兄久在军中,学一点东西便记得这么快?令我羡慕万分。不过我今日却不是来和阿兄结仇的……”
他走到祝魏面前,俯下身靠近,恼怒算计交汇令他目光晦暗,“阿兄入学第一日,我便遇到阿兄,有缘至此地步,阿兄不考虑考虑跟随我共就大业?”
他欲伸手触碰那张近在咫尺的冷冰冰脸蛋,手却被不轻不重打偏。祝魏抬眸与他对视,平淡道,“不要。我有那么多兄弟,不可厚此薄彼。”
祝琢笑,不依不饶:“阿兄选了我,他们自然退散。还是阿兄另有打算,这才将我搁置一旁?”
“父皇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夜朝吞并南星的大业尚未达成。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久在军中又消息滞后,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亦不感兴趣。”祝魏凝视着他,面无表情陈述。
“祝与玦,别再虚与委蛇了。如今你没得躲,今日必须给我个说法。”祝琢依旧不欲不松口。他一向跋扈,忍耐至此,已是看在那张脸的份上了。
此刻耐心耗尽,他阴仄仄威胁道,“若你非要自寻死路,往后在这太学乃至整个洛阳你都很难好好待着。除非你打算一辈子在那乡下地方待到死……呵呵,那可太可怜了,我会心疼阿兄的。”
他笑得肩膀耸起,目光不移开分毫。
祝魏闭上双眼,似在思索。四周闻针可落,没让他们等多久,她起身径直离开,“吾意已决。”
“……自寻死路。”祝琢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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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祝魏来到太学的第五日。
几日里,她一个不落地接连遇到了如今得势的几位皇子,也把拒绝的话都说尽了。于是那些戴着假面凑上来的团体们便一遍又一遍向她展示了变脸的艺术,回想起来还有些好笑。
……但自然,笑声过后,也要承担这份硬气的相应后果了。
祝魏与祝叶心照不宣,时刻警戒,佩剑不离身。已经见识到了器具损毁、遭人孤立、被人哄骗……暂且遇到的把戏都算小儿科,还没人将手伸到太学之外,故她只需见招拆招、小心避开就好。
太学的课业涵盖极多,自然也包括剑术教学。场地在室外空旷之地,今日有暖阳,不算太冷。今日为剑术测试日,祝叶被分到别处,不能与祝魏一起。
众学子很快得到了之后要用的木剑。安静站在人群边,祝魏无语地默默看着分到自己手中的残破之剑,夹住剑身的手指不敢太用力,否则恐怕顷刻会破碎。
左右她年后就回军中了,安静蛰伏等待未来夺得军功便不需要什么旁人依靠了。唉,若非绝不能含糊追随他人阻断自己前路,她定然不愿迎上锋芒直言拒绝。
“二公子!”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传来,祝魏闻声微微侧过头,见一个素不相识的高大少年正迎面而来。
洛阳城中子弟她几乎都不认识,这也是如今尚未解决的一大难题。祝魏礼貌转过身去,微笑着安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少年和两三人一同阔步走来,面上挂着还算和善的笑,走到离她极近处才停下脚步,几人近乎将她半包围住。
为首之人这才脸色微变,压低声音轻嘲,“二公子特立独行,有胆魄在这太学自立门户,令某敬佩!只是有些人啊,前硬后软,那可就太好笑了。”
祝魏歪了歪头,“你是何人?挑衅于我,总得自报家门吧。”
少年身形颀长,挡住祝魏面前阳光。逆着光,他笑了笑,“吾乃都内令之子丁昼,二公子可要好好记得我。”都内令为大司农属官,官职不算低。
心知素无仇怨,祝魏转移视线,很快寻找到了让这家伙冒头的幕后之人。祝琢惯会隐匿在人群中,见被她一下子发现,便笑盈盈地抬臂动了动手指,坦然承认。
祝魏道,“你们若是打算群殴,建议等下学后再来,我不会提前逃走的。”
丁昼意外地眨眨眼,笑着摆手,“怎么会呢?我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今日自然是为了挑战公子,在擂台上,堂堂正正比试剑术。”
“嗯。不过叫我用这把剑吗?”祝魏抬起那柄相当敷衍的破剑,无辜看他。
“能让您拿到这柄剑,是我的本事。”丁昼从容不迫道,“二公子常年从军,又得李苍大将军传习,如今武器上缺损些……这样才算公平啊。”
哇,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有点傻。祝魏无奈摇头,“好。你这样想,我便成全你吧。”她剑术高超,莫说以残破短剑击长,就是空手白刃也能将这些花拳绣腿的世家子弟全打趴下。
——有人非要凑上来给她机会展示武力趁机吓吓些怯懦从众的旁观者,她自然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