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不坼不副,无菑无害,以赫厥灵。
——《诗经·雅音·生民》
夜色清澄,弦月悬于西楼。
与时鸣用过晚膳,令宫人送他回偏殿后,荷华斜倚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念薇跪坐在她身后,给她轻轻揉着额角。外面报时的鼓声响起,幽幽回荡在整个紫宸宫内。听见那钟声,念薇问她:
“小君,您今晚还要去明华殿吗?”
荷华以手支颐,似阖非阖,只是懒懒道:
“昨夜已经去过一次了,今晚还过去做什么?本宫就算是耕不坏的田,也得顾惜一下耕地的牛吧。”
听到荷华的话,念薇忍不住噗嗤一笑,没想到荷华会如此促狭自己和公子摇光。两个明明是宸国最尊荣的天命贵胄,被她如此说来,却成了乡野民妇村夫一般粗俗。
然而念薇很快就没再笑下去了,因为她清清楚楚看到,不远处的纱帘后,正站着荷华口中耕地的牛,自己眼里的乡野村夫——公子摇光是也。
白衣的青年静静伫立于绯色的鲛绡薄纱后,眸子幽沉,若一树梨花眠于春雪。他向念薇颔首后,示意她退下。
适才念薇按得太舒服,荷华昏昏欲睡,她正疑惑念薇为何突然停下,未几,额上再度传来稳健的力道。
奇怪,念薇的力气怎么大了一些。
她不由得出声嘱咐:“慢些,刚刚的手法就好。”
果不其然,接下来按摩的手法轻柔许多,按得荷华再度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寝殿里龙涎香幽幽燃着,香气高雅轻灵,带着丝丝甘甜,愈发显得时光悠然。
就在荷华即将睡过去的时候,她一个不留神,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角如雪的衣衫。
等等,念薇不是向来只穿着青色的大宫女服吗?
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回过头,正看见摇光坐在软塌一旁,玉骨扇般的手仍停留在她的头上。
荷华整个人瞬时清醒。
别的不说,要不是不考虑两人的真正关系,外人看过去,倒还真是……
母慈子孝的画面。
此刻,她这个二十岁的好大儿,嘴角噙着几分笑,语声悠悠:
“母后怎么不睡了?莫非是儿臣的手法又有什么不足之处?”
荷华慌忙摆正了姿势,正襟危坐。
“你来做什么?”她压低声音,“被宫人察觉,但凡一个告发,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她略带警告的嗓音,摇光却浑不在意一般,向软塌上一靠,那张清俊如皎月的容颜上,眉眼微翘,似是心情极好,回答:
“母后久未到访,摇光思之如狂,故而前来请安。”
???
听听,说的还是人话吗。
谁家儿子半夜三更过来请安?更不要提他们昨晚就见过!
荷华只感觉额角青筋乱跳,她刚想起身,不料身后的青年突然伸长了胳膊,勾住她的腰带,向后一拉,荷华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入他的怀抱里,连带着衣襟都松散许多。
“你!”恼怒之下,她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
荷华这一掌很是用了些力气,青年白皙的脸颊迅速浮现出一个淡红的五指印,谁知他抚摸着指印,唇边的笑容不减反增。
看到他的笑容,荷华“……”了半晌,只得愤愤啐道:
“有病。”
摇光笑意愈深。
连带着眼眸都弯了起来,波光粼粼,如散落了满天星河。
曾几何时,他总算止住笑,开口道:
“听说母后今日想把时鸣调去少府。”
荷华蹙眉,本打算问他怎么知道的,但转念一想,他连凤梧殿的寝殿都能悄无声息地进来,大概整个紫宸宫,就没他不知道的事。
于是问他:“那你怎么看?时鸣准备替我查连珠弩的事。”
摇光淡淡开口:“由他去做,确实比你亲自露面要安全得多。不过——”
他话锋一转,“你将时鸣登记在凤梧殿下,若他被人发现,也容易牵连到你。”
荷华眉心愈发皱成一个川字。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但时鸣是她弟弟,又是替她办事,无论如何,这一点风险她总是要担待的。
见她眉头不展,摇光再度伸手给她揉了揉额角,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