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微微一怔。
容太后深深凝视着他,“中宫失德,为何非要救她?”
“原来王祖母说的是这件事。”摇光露出释然的表情,长睫覆盖下的琥珀色眼瞳仿佛一片波澜不惊的湖,他坦然回答:
“因为她是儿臣的母后,是儿臣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母后?”容太后冷笑,“你当真以为哀家是傻子?你与凤梧殿那边的来往,当真以为能瞒过宫里所有人?”
“是与不是,这不重要。”摇光总算撩起眼皮,看了眼前的老妇人一眼,“诏狱起火,是容姬夫人命人所放,可叶旭任由火势转大却不派人营救,又是您的授意。儿臣以为,您更应该置身事外,安享天年。”
“再者说来——”他静静凝视容太后,一字一句缓缓道:“中宫失德这四个字的分量,整个宸国,恐怕没人比王祖母您更清楚。”
——摇光得到诏狱起火消息,从紫宸宫赶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查了起火的来龙去脉。容姬行事狠辣他不意外,只是没想到竟然还会牵涉容太后。这也是他盛怒之下,直接罢黜叶旭官职的主要原因。
许是被他的态度激怒,容太后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是摇光眼疾手快地搀了一把,她才站稳。然而站稳后,她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别碰哀家!”
摇光将斜靠在柱子上的龙头拐杖交于容太后,礼貌后退。
容太后将拐杖连连跺地,语气愤然:
“无论哀家过往如何,可是你!摇光!你是王长子!是哀家第一个孙子!你的母亲华阳夫人,是哀家当年亲自前往夏国,为陛下求娶!”
摇光神色总算出现一丝波动,低声:“但母亲已死,夏国已灭。”
“而我,也已被父王废除太子身份。”
“那又如何?”容太后提高声调,“如今宸国情势危若累卵,你若想逐鹿天下,又岂能执着于儿女情长?”
“儿、女、情、长?”摇光重复着这几个字,蓦然一声轻笑,反问容太后:“父王杀伐决断,从不执着于儿女情长,下场比之如何?”
不待容太后开口,他自顾自答道:“夫妻离心,儿女不睦,大臣怨声载道,百姓亦是困苦。”
“可宸国在你父王的统治下,国力蒸蒸日上,甚至出兵灭了兆朝。”容太后冷然道。
“儿臣,同样能做到。”摇光声音决然。
见无法说服摇光,容太后终于长长叹了一声:“你走吧,往后也莫要再来冷泉台探望哀家。”
她顿了顿:“你不用问哀家是如何知道你与王后的私下来往,通风报信的那些人,哀家已经替你处理过了。即便哀家属意玄止,但你,也是哀家曾经寄予厚望的孙子。哀家只有一句,倘若有朝一日玄止继承大统,哀家,不会保你。”
摇光拱手作揖:“多谢祖母,儿臣明白。”
他本要顺着来时的长廊离开,然而想起什么,最终还是恭恭敬敬向容太后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道:
“祖母保重。”
然而没走多远,容太后的声音在偌大的冷泉台里静静响起,有着恨铁不成钢的苍凉:
“摇光,你是在执迷不悟。”
“无论她是兆九公主,还是宸国王后,姬氏荷华,永远都不会是你的盟友。”
“不,王祖母您错了。”那孑然一身白衣的青年驻足,回头看向她,四周宫墙高耸阴森,爬满了暗绿的藤蔓,将仅有的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而他的面容在零落的光影里,愈发清冷似雪。
“——她,和你们,和紫宸宫的所有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