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眼看淬过毒的箭头就要命中时鸣的心脏,说时迟那时快,忽有一人策马而来,红衣猎猎,犹如烈火。他弯腰一把抓住时鸣胳膊,将他捞上马背,向后跃离数十米。
等时鸣从马背上下来,在地上站稳之际,才发现,身边的几名金吾卫已然中箭倒下。
他侧过脸,正对上一双清墨般的眸子,仿佛漫长无垠的夜色。
是他。
察觉他的眼神,玄止勾了勾唇,“你这个眼神,是没想到本公子会来救你么?”
时鸣移开目光,走上前,检查地上的箭头,然后为金吾卫一一阖上了眼。
和他猜测得一样,都是来自容国的狼牙箭,箭尖涂抹了剧毒,哪怕有大罗金仙在此,也束手无策。
三日前时鸣奉命追查殷苛下落至青木树海,但没想到进来后,一路遇到的埋伏比他想得要多,为了降低伤亡,时鸣只挑了几个武艺最为高强的金吾卫随行,不料还是尽数折损于此。
不过,越往里走,埋伏越多,就更加证明,他已经距离殷苛的那座私库不远了。
“别费心思了,你找不到的,回去吧。”玄止注视着少年的动作,平静道。
“找不找得到,这是微臣的事,与二公子无关。”时鸣总算开口,声音冷而清,宛如林风拂过琴弦。
“可你若死了,那就和我有关了。”他上前一步,冷冷盯住他。
单论身高,玄止并不比时鸣高多少,然而久居高位,又在军营里历练过的经历,让他气势极强,他偏又喜欢穿红衣,于是愈发桀骜不恭。
“回去,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玄止冷声命令。
将金吾卫的腰牌全部摘下收好后,时鸣站起身,只是向刚刚射出弩箭的树海深处走去。
此时正是黎明,旭日初升之际,然而林中的树木生长了数十年,四季常青的树冠郁郁葱葱,云层里落下的大束粗直的金色光束透过树冠,只剩下稀稀落落的零碎光点。地上还有刚死不久的尸体,伤口里汩汩涌出的血是晕开的朱砂,将一地枯黄的落叶也染成了晚枫似的残红,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寒鸦惊叫,更显阴森诡异。
而他就踏着这一地残红,不急不缓,进了树海的更深处。
“时鸣!!!”
玄止被激怒,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声音提高许多,“殷苛已经死了!执意追查这些,对你来说有什么用?”
他回过身,眸光清冷若霜雪,注视着他,一字一字开口:
“对二公子来说没有用,可对阿姊来说有用,对阿姊有用,那便是对时鸣有用。二公子若是了解我,便该知道,我不惧死。我一生所惧,无非是——”
“无意义地活。”
或许是少年的眼神过于冰冷,玄止怔了怔,终于松开了手,怒极反笑:
“好、好得很!那你尽管去!是死是活,全看你的运气!”
他翻身上马,缰绳深深地抠进手心,带来粗糙的磨砂感。就在时鸣准备继续前进时,玄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时鸣,记住,倘若在林中再度遇你,我定当——”
见他回头,四目相对的一刹,玄止薄薄的双唇毫不留情地吐出两个字:
“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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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华在紫宸宫接到时鸣的传信时,已是傍晚。
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焦急地在殿外徘徊。暮色落在凤梧殿的琉璃瓦上,就像泼上了一层血,她朱红的裙摆在这暮色的映衬下,折射出粼粼的光泽,更像是血泊反射的光。
摇光看着她心神不宁的模样,刚想开口劝慰几句,半空中传来鸽子咕咕的叫声。
荷华惊喜地抬起头。
雪白的信鸽停驻在摇光手臂上,他抽出鸽腿上的竹筒,倒出里面的字条。还未展开,便被荷华抢过。
然而荷华看清楚上面的字后,面色一白——那上面只清楚画出私库的位置,旁的,一字未说。
但一笔一划,却是以血所勾勒。
甚至,字条都是时鸣的衣角布料。
荷华紧紧攥着字条,只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几乎要晕死过去。
时鸣到底遭遇了什么?他为什么只给了地图,却没有说自己的情况?那些他带去的金吾卫呢?为何也没有一个人回来禀告?
此时落日最后一点灿烂的金辉已被吞噬,墨色如潮水般从天边涌起,迅速地漫过整个宫廷,荷华深吸一口气,决然道:
“我要出宫。”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小君,如此危险的情况,还是由念薇代替您——”
念薇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荷华打断:“来人,备马。”
念薇求助地看向摇光,希望他能劝阻一下荷华。摇光却对念薇摇了摇头,然后凝视着荷华,缓缓开口:
“儿臣陪您同去。”
通向青木树海的官道上,一队人马在疾驰。
为首的两匹骏马一玄一白,在干燥的地面卷起滚滚烟尘,飒沓如流星。
快点,再快点……
荷华不停地挥鞭催促骏马,绯红的衣衫在夜风中飞舞,就像是燃烧在暗夜的火焰,肆意地跳动、摇曳,每一次翻卷都迸射出炽热的光。
终于,看到那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