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高高的看台上,看着面前的大片空地。此时的空地上站满了各色的男人。他们都是等待宣判或暂时拘留的犯人。
人群三三两两,而高压电墙的场边有一个男人独自蹲在角落。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故作散漫的望着四周。
看台上瘦小的身影酷酷的将双手插在裤兜,他虽然只有十九岁,但天生有着一副冰面孔,一张脸毫无朝气,也没有同龄人还残存的那份天真。
少年的身后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神情威严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淡淡道:“对方已经撤诉,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刑期最多三年,如果他能表现得好些,日后还能减刑。”
“这就够了。”少年点头,像他身后的男人一样,模样一成不变。
西装革履的男人始终有些不解的盯着他,原本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一转话题道:“回去之后好好待在部队,别再违反纪律。父亲对你的期望很高,别让我们失望。”
“知道为什么事情已经解决,但我偏要以公诉的方式再向这个人提起诉讼吗?”少年忽然反问,而这也是男人想要知道的答案。
地上的影子摇了摇头,少年冷的就像冰块:“因为我还要回去,在我没离开部队前,他哪儿都不能去。”
“扬扬!”男人忽然提高声音,似乎听到了多么令他愤怒的话。他压抑着自己,看着少年的背影,略有不爽:“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哥哥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你是,我是!爸爸也是……”少年忽然转身,对男人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言语戏谑道:“这好似遗传基因决定的,你改变得了吗?”
“变不了也要变!让你当兵为的就是锻炼你的意志!像个男人一样!”男人有些激动,方旗扬却不屑的转身,双手撑在铁栏前,一耸肩自嘲道:“我从上到下有哪里不像男人吗?还是……你觉得我不像!”他的声音并不大,不是故意和男人作对。
方旗扬的身上不是同龄人的那种阳光,但他的早熟源于他生就便摆脱不掉的生存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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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男人轻轻叹气,可是他说话的时候永远是一种命令与警告的口吻,就像他习惯在军队中去命令所有人一样:“三分钟后!我在前厅等你。”
方旗扬没有回应,因为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的事绝对不会发声。
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又飞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他看见一个细瘦的男人靠近了裴攻止,看见他们的手有一瞬间交叠在一起。他看不见那个后来者的脸,但他觉得他一定是眉飞色舞的模样,毕竟他所了解裴攻止是那样优秀的男人!仿若人人都觊觎一般。可是方旗扬总是忘记,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会喜欢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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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身后那人的影子离开了,于是也准备离去。
但双眼依旧看着场地边的男人。
他看见那人忽的站起身,仰头望了眼蹲着的电线杆,那电线上停着两只叽叽喳喳的鸟。
裴攻止起身时有些不耐烦似的拨了拨头发。
他想:这男人大概是走了鸟屎运吧。
看着看着,方旗扬忽然笑了,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就在这一刻,场上的男人倏地一愣,似感受到什么,略带诧异的望向他。
毕竟想要不注意到看台上的男孩也很难。
那个地方除了警察,他是第二种不同身份站在上面的人。
裴攻止的视线扫过那个少年,同时还有男孩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个衣着整洁规矩的西装男。
而那个男人也正在望着自己。
穿着西装的男人有些不爽。他全然不知这个‘阶下囚’究竟好在哪里,又有哪里能够吸引他的弟弟。
但至少十多年了,方旗扬都没有这样猝不及防、真心的愉悦过。那个男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能吸引他所有的目光。
他并未真的离去,折回身与少年齐肩,不住问道:“你和他很少见面,纵然是在部队。接触不多,你喜欢他什么?脸?”
“你监视我?”方旗扬的重点很不同。发问的男人瞬间闭了嘴。
这个男孩很在意姓裴的,这件事在方家已不是秘密。
他是个害羞的孩子,但却在某些方面表现的很大胆。
不过,看来他并不想和自己讨论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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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旗扬加快步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的姿态仿若对此毫无留恋。但那是因为他知道,他和这个‘阶下囚’还会再见面。
他知道这个男人一定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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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的天空,暖暖的太阳,空气却稀薄寒冷。
裴攻止遥遥地望着看台上离开的人影。
小李递来的香烟被他塞入了衣袖里。
鸟在他的头上拉了屎,他莫名觉得心情很差。
远远看着那个身影的时候他却有些发呆。依靠着杆子,不断在想,他觉得那个低个子的孩子有些印象,可无论怎么想,脑海都是一片空白。
寒风吹来,响起了警铃。
场地上的犯人极不情愿的回到了窄窄的关押房中。
那里禁锢了很多人,人们被折断了羽翼,再也飞不到梦里。
可是,对于裴攻止来说,它的晦涩与阴暗,足够撑起一场惊人大梦!
在回去的路上,裴攻止莫名打了几个喷嚏,不由感到一阵寒冷。
他想:也许是入秋了吧。他总会觉得很冷,但是身体却是暖的。
陆歧路生气离去,就连给他带来的厚衣都连带着拿走了。
他已经做好了歧路不会再来的准备,可是又觉得伤感。
离开部队后,那个男人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人。
除了陆歧路,他真的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
可是陆歧路却做了一件令他无法原谅的事。
如果无法复仇,他想,自己辈子都不会去原谅他吧……
— — —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他的办公室里。
那是个不成熟的只粉刷过墙壁的小公司。
歧路也不过是个毕业不久刚刚参加工作的人,但他依旧是优秀的。
从那个时候起,或许就奠定了他们必然会走上毫不相同的两条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