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裴攻止不会为了前途而昧着良心。
他在歧路的办公室里看着那些案卷,双手从始至终都在颤抖。
所有的案卷里不外乎一个名字——裴小芽。
他原以为,自己能和那个男孩在一起一辈子的。
他以为,没有人会伤害那样稚嫩的、刚刚萌生在春季的芽。
可是黑暗无处不在,它们喜欢碾压一切,不留任何余地!
官司败了,是他的意料之中。可是不甘心却不会随着意料之中的结果而释然,那只会令他更恨!
歧路去买饭的功夫,他一边翻阅资料一边收拾。
裴攻止将所有关于小芽的东西放入了柜中,还有一摞如何也塞不到柜子里去。
他俯首看见那里竖着一个碟盒,于是顺手将它取了出来,塞入了最后一摞案卷。
转身收拾凌乱的房间时,他忽然发现那盘带子侧面标注了三个字,只有三个——裴公子。
文字歪歪扭扭,裴字的下半部还有明显的修改痕迹,对方应该是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
这引起了他的好奇,他拿着淡黄色的盒子,那塑料盒子包装的边缘有些红色痕迹,一时之间看不出是什么。
他拿着带子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但可惜,没有可以播放的机器。
而就在此时,房间的门打开了,陆歧路拎着饭菜回来,脸上是难掩的疲惫。
裴攻止知道这些日子这个人几乎没有睡过觉,整日的奔波,整日的抱着无数本厚厚的法律来研究。
可是,他们终究是败了。
败给了人情世故……
还是那句话,这是意料之中的。
看到这样疲惫的男人,裴攻止原想安慰他两句,就在他放下那盒录像带准备接过陆歧路手中的饭菜时,那个人却忽然之间莫名其妙的爆发了!
他从没见过那样严肃愤怒的歧路:“谁让你拿出来的!”
他怒到声音都变了调。
裴攻止惊了一瞬,手僵在半空,那个时候的他只有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稚嫩,一句话堵在嘴边还没问出,陆歧路就似夺过那盘带子打开了房间里本就不多的柜子,他疯狂的找着什么,可找了一圈后,发现每一个柜子里面都装满了书籍或案卷。
他失落片刻,转手将录像带放入一个公文包,重重地丢远。
录像带是看不见了……可裴攻止觉得那包快要被他的怒火燃烧掉了。
他愣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依靠在桌边呼吸粗重的歧路,原本的那丝诧异与不可思议渐渐就变了。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太多的细节,只知道十年之后的今日,仍无法忘记当他看完录像带中的内容时,黑色的电视机上映出的那张自己的脸……
那仿佛是一张无形的大口,下一刻就能把他吞食。
他也由衷的希望那台电视能够吞没自己,把他咽下去,送回看到录像带之前的时间……
也许那样,他就能改变这结局?
即使无法改变,至少不会看到那一切,也不会因承受一切而孤独的、愤慨的活着。
他的愤怒无从发泄,他的口中只有一句“为什么”!
但他,得不到答案……
直到今天,陆歧路的身上还有他留下的划痕,那是打架留下的伤。
他的拳头不该向着同伴,可他的怒火无处发泄,除了愤怒,还有无助与对自己的那份悲悯。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无能之人,直到小芽的离开,令他发现自己原来是那样的弱小。
没有人能够体会,没有……
裴小芽不见了,无论裴攻止站在哪里,无论他多么的强大,在他的心底,他的世界里,永远都将是弱不禁风的。
他想要复仇,想的发狂。
可最让他狂怒的是……他根本找不到能够复仇的人。
他不想死,那会让敌人喜悦与逍遥;但他又不想活,活着,是永无永无止境的痛苦!— — —
录像带里有一个人的声音,虽然没有露脸,但却录下了他的声音,只有一句话、三个字——“活地狱”。
多么轻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声线沙哑而低沉,声音中没有太多的喜悦。
他不知对方在和谁说话,可是他们的确干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恶事!
“活地狱”几个字,这是最恰当不过的形容。
裴攻止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声调。
若这个声音再现,他一定能第一时间从千百人中分辨出来!
他知道那五个人中没有一个人是录像里未出现的人,因为他的声音不是。
而他无法原谅陆歧路的根本原因就在于那个男人本可以拿出这盘录像,去深挖真正的凶手,可那个藏在五人身后的人,一定买通了他们……否则,他们不会视死如归,口径统一,绝字未提任何人。
录像带中最后录进去的声音,究竟是谁!
如果那五人是操刀者,那么那声音就是幕后黑手?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十年来的夜梦里,他多想抓住那个人,哪怕只是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他,而要残虐他的小芽。
十年来,他一有空便会想,究竟当年得罪了什么样的人,才会令对方对小芽如此痛下杀手!
那些人果真厉害,杀了小芽的同时,编织了一张网,建造了一堵墙,将活着的裴攻止生生抛入了炼狱!
活地狱!
活地狱……
这人间,活脱脱就是一座地狱!
围墙那么高,里面的风景只有一座废弃医院。
红红的血,涓涓地流,嘻嘻的笑声,丑陋的鬼,鬼的后面是什么?
那是一只、不不不,是一群……一群大大的吃人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