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二次到这个地方来,第一次他遇见了山炮,第二次他不知等来的会是什么。
一般情况下,入狱集训的犯人是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来的。
提讯室里有一名年轻的警察带着警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见他的眼。
警服的肩章上是三星两杠,应该是监狱的一级警督。
男人坐在桌子上,显得很不庄重。
他见人进来,方才站得端正,而门也在裴攻止进去的刹那“砰”的一声关上了。
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他的眼睛在短暂的时间后恢复了正常。
一盏小小的台灯在桌上摆着,那警察看他的样子令裴攻止有些警惕。
仿佛下一刻对方就会掏出枪毙了他。
他不知为何这个人对自己充满了莫名的敌意。
对方伸出手,冷冰冰示意他坐下。
裴攻止动身,双目撇过提讯室角落里的监视器。
监视头的绿灯已经熄灭,机器并不在运转。
这个人单独会见自己,而且不想让监视器拍下这一刻,更主要的是这名警员拥有操控监视器的权利。
这个人的地位在这所集训监狱里应该挺了不得。
裴攻止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自然也心安理得的坐下。
对方迟迟不语,裴攻止扭扭带着软铐的手腕,对方忽然走来,友好的绞断了那副手铐,低着头离他有些近。
裴攻止略有不适想要朝后移动,但奈何硬邦邦的椅子叫他无路可退。
不过他始终神色淡漠,也不惧怕,盯着对方。
这是一场无声的莫名其妙的战争。
裴攻止并不想表现的太过而令对方产生反感的情绪,他觉得既然身处此地,反抗已然无用,不如降低些气焰,所以很快收回视线,仍旧一言不发。
警员似乎接受了他的‘讨好’,缓缓直起身绕回桌后,从衣兜里拿出一支烟猛吸一口将其点燃,转手隔着宽宽的桌子递给了他。
裴攻止看着年轻的警员,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在淡淡的烟雾中,警员坐回了凳子上,与他平视着,慢慢问道:“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么?”
“故意伤害。”裴攻止觉得对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答案。
“怎么个伤害法儿?”
“割耳、剁指。”
“同志,事情可不是这样的。”对方忽然颇有深意的按灭了烟头,蹙眉看着他,提点道:“你是在看守所打伤了人,二次犯错。这才是你的罪行。”
裴攻止看着对方,不予承认,也没反驳。
他只是看着对方,等待下文。
“你打伤犯人,以至于对方越狱坠楼而亡,这才是根本!”狱警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单腿坐在桌边,始终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原本是个特种兵,也参加过不少实战,按道理是可以将功抵过的。可是二次犯错可不太好,而且还死了人,所以关你三年也不为过。好好改造,知道吗?”
男人说话非常客气,有一种官腔官调,听得人很不耐烦。不过,裴攻止是个很冷漠的人,他若不喜欢的东西,可以自动屏蔽,这也是这些年能够始终活在自己世界的缘故。
“好了,谈话就告一段落吧。”男人说话时已经走到门边,裴攻止想了一瞬,刚站起来转过身,却见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从外面拿来一个礼盒又朝自己走来。
对方抬了抬手,展示着手中的东西,然后将盒子放在桌上,顺手拆开。
裴攻止蹙眉转身间,看见男人正从那盒子里端出一个小巧的乳白色蛋糕。
蛋糕上只有一圈芒果,正中插着一根蜡烛,蜡烛是个数字‘1’。
狱警点燃蜡烛,那一瞬间阴暗的提讯室倒显得有些温暖。
裴攻止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诡异,因为这件事的确很奇怪。他淡漠的看着那名冲自己笑的警员,听对方道:“吃吧,尝尝。”
他将蛋糕正对着自己,裴攻止看着那漂亮的东西并不敢碰。
在此时,他听见滴滴一声响,声音很细微,就像苍蝇扇动的翅膀,不过他还是注意到角落的监视器被打开了。
他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恶趣味,要看着他吃下一个蛋糕。那一刻他想过是谁,可是他认识的人就只有陆歧路了,但是歧路不会知道他转到了哪所监狱。
那就是那个人?
是医生—赤明诚。
— — —
“你难道在害怕?”那狱警忽然一笑,有些挑衅般道:“他喜欢的……也不过如此嘛!”
“谁?”裴攻止终于问了。
对方却不以为意摇头一笑,不肯告诉他。只是站起身指尖在蛋糕上一抹,一口将奶油塞入口中,细细品了品:“还不错,跟他的味道一样……甜的。”
对方笑的竟有些情色,裴攻止眉心微皱,狱警将叉子放在桌上,裴攻止看着那个蛋糕,内心完全是拒绝的。
因为他从不吃甜食!
他不吃是因为小芽不在了。
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只有一段时间与甜食为伍。
只有短暂的一年半。
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
也已经很久不知道甜是什么滋味。
因为他的内心都是苦涩。
除了小芽,谁也给不了他真正的甜味。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的人生也注定将是苦涩。
— — —
看着快要燃烧完的蜡烛,裴攻止忽然爽快的拿过叉子,将一口乳白的奶油塞入了口中,甜中还带着芒果的酸。味道的确还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