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熄灭的那一刻,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主刀医生出来的时候额头依旧有些微汗,手术的环境是绝对的,以此看来,的确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事儿。
陆歧路第一时间走过去,先是非常礼貌的慰问了医生一句:“您还好吧?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说?”
秦警官也大刀阔斧的走来,当即问道:“怎么样了医生?”
医生深呼一口气,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声音低沉着解释道:“不太好,我想需要进行转院治疗了。”
“怎么你们治不了吗?”秦警官有些担心,医生点头:“医院水平还达不到,我已经尽可能控制病人情况了,但是非常不理想,全身感染不说,最重要的是流血过多导致脑部缺氧,极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什么?”陆歧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再三的确定道:“您是说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建议你们再转院看看。”
“医生!”陆歧路再次拦住医生,面色焦躁不安的问:“您跟我说句实话,他到底还能不能醒了?”
“是啊医生!这个病人对我们来说可能是很重要的证人!”秦警官也担忧起来,然而,医生却依旧摇头,非常抱歉道:“跟您说句实话,他能行过来的几率……不高于百分之十。可即便是醒过来,只怕也无法为警方提供任何线索了。”
“为什么?”
“失血过多导致脑部供氧不足,因而损伤了脑神经,即便治疗成功,他能够清醒,只怕也会丧失部分功能和语言能力。”医生抱歉的叹气,又道:“这种病人即使活下来,智商也不会太高。”
“他才只有三十多岁啊医生!”秦警官忽然有些情绪波动,一把抓住医生,陆歧路蹙眉赶忙拉下了秦警官的手。秦警官倒退一步,坐回了冰冷的长椅上,陆歧路站在原地,他也万万没想到情况会不乐观到这种地步,如果早知如此,也许他甚至不会救他。
他救了一个不会死,却也不会醒的人。这是不是相当于为裴攻止救回了一个包袱?同时想到即使有一天赤明诚醒了过来,但他不能走、不能动,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难道自己和照顾他的人就不痛苦吗?
他的身体也有些虚,毕竟熬了这么多天了。秦警官独自坐了一会儿,直到赤明诚从手术室中推了出来他方才起身,走到那床边看了他一眼。
这种惨状,是陆歧路也不敢直视的。
喉咙上豁开一个口子插着呼吸管,他的口腔伤口连同食道粘合很厉害。三种不知名的吊瓶同时输向一处,针头却扎在他的臂弯间,牢牢固定。浑身上下又被崭新的绷带包扎,而有些地方甚至还不能包起来,医用被的下半部空瘪瘪,没有双腿。他的下半身从大腿根部截肢,就像一只桎梏在茧里的蛹,永远不会破茧成蝶。
陆歧路撇开眼,秦警官叹了口气,摸了摸泪。这个举止被陆歧路看在眼中,等护士们推着赤明诚进入无菌病房后,他方才关怀了一句:“您还好吧,秦警官?”
“叫我老秦吧。”秦警官就站在长廊尽头,站在安全通道的转角处的窗前,那里有一个醒目的禁烟标志,但他却从兜中摸出了一盒芙蓉王,转手递给了陆歧路一根,他虽然接过手,不过碍于这里是医院,他并没有吸。
香烟被点燃,秦警官狠狠抽了一口。青色的胡子好像一瞬间从他的嘴唇上冒了出来,上了年纪的皮肤有些油腻,乌紫的唇上有几道干皮,他的牙齿有些黑黄,看得出是长期吸烟所致。陆歧路盯着他,烟雾淡淡中,他好像看见秦警官的眼睛泛着光,可是人到了这个年纪眼睛就会干涩。
有句话叫什么‘眼因流多泪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经历过什么,让他再知道赤明诚的情况后忽然情绪变动,一个人躲在这里抽烟。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陆歧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的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