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第三次提审。
这一次的提审与之前不同,全面由监狱方监控,警方可以向狱方获取资料和录像。
老秦也并没有和同事进入提审室。按照他的计划,打算让陆歧路直接进去谈话,避免犯人产生无形的反感。
楚文龙、秦忠树以及其他警员都在监控室里待着。
陆歧路整一整衣冠,将袖口的纽扣扣紧。
在他的眼中早已褪去了s省一行的恐慌。
提审室的门打开了,他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从上次医院一见到现在,他与裴攻止也算阔别已久。
这次的见面,老秦希望陆歧路能让裴攻止开口说话。
只是谁也没料到,那个衣冠楚楚的绅士走进去后,风风火火停到那个人面前,抬手一记重拳,击在了对方的脸上!监控前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有警员正准备进入提审室却被楚文龙一个小小的举止拦下,一旁老秦也有种隔岸观火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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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攻止桎梏在铁椅中,双手带着手铐,陆歧路轻轻扭转着手腕,听不出什么情绪道:“健身这么多年想不到还能派上打人的用途。”
话音落下,那肆无忌惮的拳头再一次打在裴攻止的下巴间。
一记勾拳让他牙关都颤了颤,陆歧路不甘于此,一把揪住他的囚服,冷笑道:“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一个小小的铁椅就困住了你?”
裴攻止轻轻扭一扭脖子,一双眼缓慢看向面前的男人。
还是这张熟悉的脸,就连生气关心自己的模样也没有改变,真好。
他的眼中竟有些温柔透露,陆歧路却不吃这套,放开手,避开他的眼眸,再一次对他进行“施暴”!
直到裴攻止脸上的旧疤渗出血来,顺着脖子流淌,陆歧路方才瞪着眼停了手。
他竟全然没发现裴攻止脸上是何时被弄伤了,原来理智的陆歧路也会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看着指骨间的血迹,收回拳头。
裴攻止始终一言不发,更不会去问陆歧路为何这样对待自己。
生活对他所做的一切,他总是如此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但若真的逆来顺受又怎么会满带恨意?
陆歧路看着他,长呼一口气,似乎是消气了,但消气之后更多的却是心疼和后悔。
他缓缓退去,绕过桌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手撑在桌边,凝视着裴攻止的脸,以这种身份相见很奇怪,但坐在审讯的位置上,竟让陆歧路有种高高在上的快感!
他仿佛居高临下的王,整一整乱了几分的西装,额头上挂着一丝细汗,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这十多年你去当兵,危险重重,从没想过出事后我该怎么办吗?你知道我找了你十多年吗?到头来我可能连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陆歧路忽然一连串的质问终于让裴攻止明白了,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如此暴躁不安。
漆黑的双眼凝视着仍有怒意的男人,裴攻止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仿佛陆歧路问的这些并不重要,道:“你都知道了。”
“一点点罢了!”陆歧路语气很不好,仿佛还是瞬间就会爆炸,责怪他:“也就仅仅知道一点,已经让我觉得万分恐怖了!裴攻止!我越来越不懂,后来的这十多年,你究竟还把我当什么?”
亲人吗?
应该不是!
那要有多少的恨才能让一个人‘离家出走’不与至亲知会一声呢。
朋友吗?一定也不是!哪有朋友十年不联系的。
这两者都不是的话,是不是只剩陌生人了?
陆歧路内心感到一阵失落。
从裴小芽出现开始,这种失落恐慌的感觉就没断过。
这十多年来,他最怕的就是闲下来。
最怕的就是看见一切和裴攻止有关系的东西。
最怕想起两个人之间的回忆!
这些话似乎也让裴攻止有些意外。
他的眼睛睁得越发的大,眼中更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而这个男人一开口,又是让人心碎的温柔和内敛,无法生气:“多年来,每次出任务,只要时间允许,我其实都有写信给你。”
“那你告诉我!这些年你写了多少封?那些信呢!又在哪里!”
陆歧路的问题裴攻止很难回答,他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犹豫之后还是坦然:“大概……四十……”
“所以,这是不是能说明你至少有四十次以上面临死亡的危险?”
“歧路……”
“是还是不是!回答我!”陆歧路的声音颤得可怕。
裴攻止微微垂眼不去看他,轻轻点头。
陆歧路窒息一瞬,忽然勾唇,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厌恶道:“四十多次是你来得及写信的情况下,加上其他紧急事件大概你自己也记不清了吧?而你能做的就是在死后留给我一封遗书?哼,说到底裴小芽在你心底的地位就算死了也依旧是第一!是唯一?是永恒?从他离开至今你究竟是谁我都快要不认识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从别人口中去了解你!我有时候真想,真想当年那个愚蠢的人是我!是我去了废弃医院!是我替你去死!我死了……你还有裴小芽……也许、就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吧……”
陆歧路越说越平静,直到最后失去了声音。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很久,久到监控前的老秦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好不容易听到陆歧路提起当年的事情,就应该趁现在和裴攻止说下去!
人们始终盯着监控屏看,在漫长的等待后,陆歧路最先打破平静,长叹一口气道:“我在上市……”
他想告诉裴攻止上海发生的事,想跟他说自己也许能找到小芽的尸体。
然而,裴攻止却突然截断了他的话道:“我看过案底。”
听见这句话时,监控室的楚文龙向老秦瞥了一眼,老秦干咳两声装作若无其事。
陆歧路微微蹙眉,问他:“你怎么知道?”
“新闻报道。”
“你知道我在那里见到了小芽……”
“歧路!”裴攻止再次截断他的话,这一瞬间陆歧路明白了他的意思,话锋一转,是出自真心的问他:“攻止,这些事能不能都过去?你好好改造,出狱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上市的事只管等着警方的调查结果就好,算我、求你?”
陆歧路的担心写满双眼和脸庞,裴攻止凝视着他,怎会不难过呢……
他也舍不得,舍不得陆歧路为了自己担惊受怕,舍不得他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只是,他最大的痛就是裴小芽。
不是因为小芽替自己去死了,而是小芽死了……那些人却连一具尸体也不没过!
追究当年人的罪责,探究一个原因,比起这些,找到小芽消失多年的尸首才是裴工作此生最大的愿望!
— — —
陆歧路的脸上有一丝慌张,裴攻止越过他的悲伤,沉声问道:“你在怕什么?”
“怕你出事啊!”
在经历过s省,看过赤明诚的录像,岂有不怕的道理?
可不管陆歧路心情如何,裴攻止总是平平淡淡的,甚至不知死活的冲歧路一笑,道:“我现在在这儿,什么事也不会有,别担心。”
他不知道,他越是这副模样,陆歧路就越是愤怒!
对面审讯位的男人忽然抬高声音再次怒道:“你真以为当了几年兵就有天大的本事了?有些事完全超出你的想象!你不是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懂不懂?”
“懂。”
裴攻止看似认真而诚恳的接受着他的批评,但那双眼睛独独盯着陆歧路,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仿佛向谁起誓,让人不得不听:“但为了保护重要的人,就算要我跟天斗……我也能学来天大的本事。”
这样的话,轻飘飘的,可落在陆歧路的心底犹如千金,珍贵无比。
裴攻止一定不知道,这番话比任何人的情话都更像情话!
会让人心动不已。
他的眸子死死凝视着歧路,不容置疑,不能怀疑!
陆歧路静静倒吸一口冷气,他觉得自己险些就要被这个男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