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为她们昭雪？

“是我……杀了她。”

“是他杀了我。”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语气里是不一样的镇定。

见他终于松口，兰识向殿外抛出一团白雾，轻雾随风四散，化作只只雾蝶飞向四处。

兰识身侧的那只则绕着江唤云转了一圈，稳稳落在长老面前。

长老披头散发，威严尽失，自知已无力抵抗，摇摇晃晃地拾级而上。走到一盏烛台前，焚了一只线蛊。

线蛊燃尽，长老尊座背后的木墙一格一格收纳，隐匿墙后的祭坛逐渐显现。

祭坛不大，其中布满红字，是鹤拓密文。祭台上摆着一个土罐，此法乃鹤拓禁术——人器。

罐内封存着的，是江唤云。

人失去了大脑，躯干便沦为行尸走肉，任人摆布。此为人器根本，也是禁用人器的本因。

“西鹤拓屡派奸细进入南境，我不堪其扰，才从祖祠中解开禁术。”

做成人器需要一个命格极阴，又极有天赋的女子。

“这是难得的，南鹤拓女孩少，习女蛊的更少，我本苦于寻找这样一个孩子。”

他突然抬头望向兰霆，“有段时间，兰霆言语间总是提到一个女子，很符合这个条件。我派人去打听，得知是九坤炉之一。坤炉早已名存实亡，沦为艳情场所很多年，我竟一直没有想到……真是天助我也。”

谈及此处，他眼神中突然充满希望，转瞬即逝，沦为失望，“这女孩太倔，死了也不老实。我只想让西鹤拓人饮了泉水，毁了他们的功力。”

却没想到她的怨气竟能毁山催林。

蛊虫生于山林，体内必然染上毒物，几乎全数灭绝，“南境这边也多次受到波及。”

长老转而忏悔道，“我是想挽救这个局面的。”

灵女百毒不侵，如若她的肉身被山间蛊虫分食，定能保蛊虫不死，“可她却逃跑了。”

接着就如兰识猜想那般。

他杀了一个山灵骄女，又要杀掉千千万万个山灵之女去阻止她。

彦时安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逼迫道，“那九坤炉呢？”

“她们要给她报仇。一群女子，哪里懂什么家国大业。”言语间全是埋怨和不懈，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迫不得已，“西鹤拓若是攻进来，她们哪还能好好活着。”

彦时安不知何为好好活着，是将她们从生父生母身边带走，关进暗无天日的坤炉，还是将有情义的她们草草丢进虫海之中被吞噬。

南鹤拓的女孩很少。

与其让自己的女儿溺死在无边苦海，不如亲手将她扼杀于襁褓之中。

彦时安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长老不再说话，身前的雾蝶逐渐变得血红而后消散。

这一切兰识早已猜到几分，看着自己这个不是人的父亲，深感耻辱，“我已将你的言行记录下来，公之于众。”

话落与步六孤辰交换眼神，“将他关进祭坛中。”她还有话要对聚过来的鹤拓族人说。

李至简走近时安身侧低声道，“你们跟我来。”

彦时安的怒气仍未消，亲眼看着长老被关进去才肯放心离去，临走前对步六孤辰郑重其事道，“苍蝇都不要放进去”。

行至无人处，李至简轻声念到，“百神参位，魂魄和同。”

清风拂过，鬼魅之气散去，只见一群女子显现身影，百花齐放，恍如生前。

光影间，一个低矮的小女孩冲了过来紧抱住江唤云，“姐姐，我终于摸到你了！”

江唤云恍惚间看清来人，湿了眼眶，“小优……”

李至简耐心待重逢之人交心半晌后方才开言，“江唤云，你本能冲破金玉精的束缚，却选择及时停手。我想，你是想通了。”

江唤云用手帕拭干眼泪，屈膝深深一拜，“神仙、时安姑娘，谢谢你们。”

随后拉起身边姐妹的手，“她们一直在我身边，我却忘记了，是我不好。”

从她们陆续被带进坤炉为伴。

到那夜小优冒雨在坤炉内找到江唤云，眼见恶人将她活生生开颅。

再到坤炉女自知不敌，仍连手唤蛊重伤恶人。

死后，又将魂魄献与江唤云，助她复仇。

九坤炉从未分散。

“她们帮了我，我不能让她们同我一起下地狱。”

李至简甚感欣慰。

金玉精飞上前去，伸出被泪水沾湿的爪子，给她们每人一粒金豆，而后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抽泣道，“本精的金子可保平安，安心去吧。”

在眼前魂魄即将消散之际，彦时安展颜轻声道，“希望你们四生沾恩，喜乐常伴。”

以后都是好日子。

活人的恩怨就让她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