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凛冽的目光透过江唤云的身体直视过来,不知自身情况危机,只察觉殿内灯影有片刻在无故摇晃。
彦时安不禁关切得上前半步,转念又怕露出破绽,将担心强压下来。
余光看到身侧的李至简面色同样凝重,暗想此人此事恐怕十分棘手。
江唤云周身黑烟笼罩,恐已临近失智。在李至简神力威压之下,她使全力硬撑着,已无心虐杀长老。
两人僵持片刻,在江唤云即将跪地之际,李至简收敛神力,把金玉精送至她头顶。
金玉精立刻幻化成一张金网,将她同鬼气一同收束。
江唤云挣扎间被李至简拉回身后。她本是残魂,此等爆发使她体力不支瘫倒在地,逐渐清醒过来。
本以为李至简会对她降下神罚,慌张地躲开他严肃的目光,不料这个神仙反而送来了一缕清心灵气,愧疚地低下头。
人皆有执念,江唤云因执念毁约,有错在先。但他不能欺辱她,逼迫她向恶人跪地。
彦时安急于了解内情,率先开口打破凝固的空气,“我们是商人,无心谋反,只想和你做个交易。”
一场有罪者必赔的交易。
“我从不与外乡人做交易。”
彦时安面不改色,内心耻笑道,故步自封,闭门造车,抱残守缺,杀人偿命,由不得你。
“一吐为快”后,彦时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这个交易长老一定很感兴趣。”
不等他反驳,彦时安向左一步露出藏在身后耷拉着的薛程。
一见此人背后的蛛丝,又见他一身中原打扮,瞬间明了其中缘由。“把他交给我,你们想要什么?”
何时说要把他交给你了,不过彦时安还是就着他的话接着说下去,“我们只是有个疑问需要长老解答,他跑了出来,为何西鹤拓没将他及时带回去?”顿了顿接着说,“可和那潭死水有关?”
“西鹤拓暗通外族,背叛神谕,已不再受古神庇佑,神蛊自然孱弱不堪。”
又是这番说辞,不等他说完,兰识耻笑道,“枯林已有向南蔓延之势,你这个忧民敬神的南族长老,莫不是也生了二心?”
长老面对这欲加之罪赫然震怒,“我族悉心供奉山神,从无背叛之心!”
兰识已无心遏制怒火,愤然从藤椅上起身,“如何供奉!”
从充满灵气的女孩开始,当她们一一死亡也无法抵挡那遮天蔽日的死气时,便对不善蛊术的下手,无一例外,不计伤亡。
逼她们互相指责:要是你的死有用,我们就不用死了。
步六孤辰恐她失去理智,上去握住她紧攥的手。
兰识沉下一口气,冷淡道,“用我们的肉身来替山灵抵挡赤水之毒,是吗?”
殿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几人目光一寒。
长老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烛火映在他混浊的眼眸中,照出一丝慌乱,想拂袖而去也只能动动手指。
彦时安见状佯装疑惑,诱导道,“赤水之毒?好好的山泉,怎么会有毒呢?”
“我已经说了,那是西鹤拓自找的。”长老已然气急败坏,瞋目切齿。
谎言说得次数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我劝你,好好答话。”话音低沉有力,长老随声长跪不起,潮湿的木地狠狠闷出咚的一声。
“李至简!”已经变成金锁的金玉精仍忍不住惊呼,心中求爷爷告奶奶地祷告:天道您大人有大量,这个死老头有辱众神伟大形象,李至简这才出手,莫要怪罪、莫要降下神罚。
彦时安不知金玉精语气为何如此震惊,看向若无其事的李至简。
李至简含笑摇头,“无事,他担心我贸然出手有违天道,天降神罚。”
神罚二字听着就不是好承受的,彦时安担忧着俯身低声问,“那这样有违天道吗?”
李至简同样俯身低声答话,“不出手才有为天道。”
倘若再次为她受罚,他也甘之如饴。
看他展眼舒眉、模仿自己的样子,彦时安知晓他多半是无事的,才直起身子继续说到,“还是山神所为啊,我还以为是水底有个姑娘的缘故呢。”
长老老迈,吓得半晌喘息不定。自己一直小心提防,并未探查到此人调转真气,竟能将自身压制到无法起身,实力不容小觑。
他闻言堪堪抬头,半晌不语,水底的人叫什么,他早就遗忘了,“是那个虫海难里被屠的坤炉女吧……她死状奇惨,我命人将她送至山灵怀抱中安眠。”
如此措辞,真显得此人纯善至真。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江唤云强撑着起身,语气从无力转为嘶吼,尖利刺耳,极尽怨毒,“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慢步走向前,望其身影,亭亭玉立,窈窕淑女。
身旁有金网束缚,她无法伤人。身形却在行路中逐渐扭曲,纱衣破烂跌落,皮肉因长久浸泡变得肿胀,经络里可见得布满蛊虫印迹。
随之而来的是赤水边的奇香。
她的身后显出几个影影绰绰、更近透明的身影,是坤炉里的其他女子。
江唤云似有所感,停在了长老身前。
长老闻到无风自来的香,神色惊恐,慌不择言,双臂挣扎着想要向前爬,“谁?是谁来了?”
彦时安轻蔑道,“长老,你这是做什么?殿内除了我们,哪有别人?”
长老使尽全力挥动了手臂,像在驱散着什么,“你个坤炉的贱人,滚开……滚出去!”
闻言,彦时安快步上前绕过江唤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长老怔在原地,清醒了许多。
见他不再疯言疯语,时安为江唤云让出路来。
转身之际,她看见江唤云抬手微微扶着摇摇欲坠的头,一行血泪滴落,融进脚下的青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