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饮溪他们一路不敢停歇,唯恐误了时候,好在落霞县与云中的距离不算远。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抬头望见熟悉的城门时,孟倦也差点喜极而泣。但如今还不是高兴的时候,现下更需去到按察司拿到逮捕令才行。
这几日的按察司灯火通明,杨羡顶着黑眼圈筋疲力尽来到刘折木的书房处,瞧见自家老大一改平日里懒散的模样,竟在案前批阅起了公文。
刘折木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望见杨羡,又低下头去,“让你探的都指挥司,有什么消息?”
杨羡摇摇头,却又意识到刘折木看不见,便开口说:“不行,柳白太贼了,说是让我帮忙采买生活用品,拉着我去了互市逛好大一圈,校场压根没进去。”
“柳白?”刘折木搁了笔,将一封信规规矩矩装进信封里,这才抬眼,“罢了,柳白那人精明,你这缺心眼的哪里玩的过他。”
“对了。”刘折木神色严肃,“落霞县那边还没动静?”
杨羡抿着嘴,默认了他的话。
刘折木叹了口气,他摆摆手,“抽调一队人马,去落霞县。”
杨羡领了命,哪想得外面好大一声“且慢!”
何萤气喘吁吁跑过来,连气也顾不上喘匀,“孟倦,孟倦他们的马车如今就在按察司门外!”
“孟倦!”刘折木一下站了起来,连皱了的衣服都无心去整理,径直冲出门去。
景山是第一次见如此气派的大门,他掀开帘子,眼中无不艳羡,瞧那雕花的门柱,花纹繁密,似乎还是红木所制。
范饮溪神色严肃,见了刘折木过来,他行了礼,随后便进入正题。
“刘大人,还请您即刻批下捕令,我们已收集到落霞县令耿琨侵吞税粮的证据。”
刘折木看向孟倦他们,孟倦也点点头,刘折木神色一凛,随即让何萤去案上早已准备好的捕令。
可他没见到姚温,“你们姚大人呢?”
范饮溪抿着嘴,神色晦暗不明,“姚大人还在落霞县。”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我还要去布政司里调集人手,车内的景兄弟交给你们了。”
“放心,姚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刘折木安慰他。
范饮溪点了点头,随即策马而去。
时间紧迫,还需尽快把人手调集了赶去落霞县。
……
姚温这头,道人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别院。
这地方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别院中处理伤口的药物齐全,周檐替姚温仔细擦了身子,又替他重新上了药包扎伤口。
姚温又陷入了昏睡之中,他躺在床上,不时却皱着眉。
也许是脱了险,他体力透支,于是格外嗜睡。
周檐摸了摸姚温的额头,还是发起了烧。
道人煎了药,端着药进来时,周檐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药光是闻着就苦。
道人瞧见周檐这副神色,挑了挑眉,“会喂药吗?”
周檐点头,接过那碗药放在床头,“多谢您相救。”
道人闻言,摆了摆手,“我早说了,谢我干嘛,要谢就谢他命大吧。”
周檐回想起姚温身上的伤疤,又不自觉皱了眉,“您似乎与姚温相识,您可知他身上那些疤痕是为何而来?”
道人摇头,对周檐笑道:“你当我是江湖百事通么,你要是那么想知道,不如自个儿去问他。”
周檐顿了顿,“罢了,再问一遍,无异于再给人的伤疤上撒盐。”
道人一甩袖子,起身离开,“那倒未必,他比你想得要有韧劲。”
“哦,记得给他喂药。”道人指了指床边的药,周檐心领神会。
姚温睡得并不安稳,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似乎身在一处书院中,旁边传来朗朗上口的诵书声。
姚温就站在窗旁,窗内尽是学子打扮的青年。
靠后戴了纶巾的一个年轻人,颇为坏心眼的揪了揪前面同砚的头发。
前面那人吃痛,没好气转过身瞪了后者一眼,哪不防被授业先生当场抓了个现行。
于是双双被罚去后面罚站,哪怕是站着了,那两位也不安生,还在小幅度你拧我一下,我打你一回。
春光几许,悉数落在窗前。
姚温一手扶上窗棱,他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蜜香。
窗外的蓝花楹开得正盛。
这株蓝花楹树干通直,绿荫如伞,细叶似羽,花朵蓝色清雅,盛开时为学子们遮荫祛暑,为书院增添了几分恬淡安静、清凉宁静的气息。
清风拂过,姚温的身上也染了这蜜香。
可夹杂在这蜜香的气味,姚温却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苦味。
为什么会是苦味。
他无暇细想,因为下一刻,这个场景随着蓝花楹的摇曳而逐渐消失。
四周变得阴森晦暗。
墙壁上爬满了苔藓,鼻尖满是锈味,夹杂着微甜的血腥。
他透过牢笼,瞧见一人蓬头垢面,双目无神。
“吱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个狱卒把他架了出去。
姚温下意识退了步,仿佛前面有什么洪水猛兽等着他。
可他还是跟着去了。
透过一扇漆黑的门,利刃银光,一点一点嵌入肌肤中。
他听见刀子划开血肉的声音,一点点深入。
而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着这哀嚎的却是刀轻拨在骨头上发出的清脆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