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原本找到点拂衣阁的线索,本还想去问问高游的,如今却因为立场问题而不得已放弃。寒风一个劲儿钻进脖子里,他忍不住打了喷嚏,徐易揉了揉鼻子,决定去新开的饭馆里点碗粉暖暖肚子。
高游倒下了,他这会是真的病倒在床上,朝皇帝请了很长时间的假在家,皇帝口头关怀后,便没了下文,似乎并不着急高游回朝与否。于是高游也不在乎,这头刚说头疾难忍,那头便收拾收拾行李去了陵山。
陵山虽无桥山那般名气大,但山中胜在环境静谧,山上有座庙,庙的规模并不大,只住了几个和尚,偶尔才会下山采办物品。从前他喜欢到处乱跑,偶然间便发现了此处,可后来不再能随心所欲四处溜达,高游便再也没来过了。
高游没告诉任何人,但去的那日,却凑巧碰到了安乐王。
这位自己曾经的院长,做出一幅关怀的模样道:“你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高游拱手行礼:“牢王爷挂念,如今大夫说还是需要静养,我这就想着搬到城外的庄子上住一阵子先调养着。”
安乐王点点头,“如此甚好……”他似是想起来什么,“唉,皇后与小高妃出了这岔子事,宫中本是龙潭虎穴,你也莫要太过耿耿于怀,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小高妃?
高游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这说得,不会是高华吧?
高华何时成了妃子了,她不是进宫照顾高枫的吗?
安乐王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高枫的死与华儿有关!?
安乐王瞥了眼高游的神情,继而道:“不过你也放心,皇上是有意立小高妃为继后的,是时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继后?
安乐王叹了口气,拍拍高游的肩膀,“这些话,我也是念在往日的情谊上才冒着风险同你说,可莫要宣扬出去。”
高游机械似的点点头,他不知自己怎么告辞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出了城的,只是踏在上山的石阶上,独属于山间的气味钻入鼻尖时,他才隐隐回过神来。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回神时,却有一僧拦住了路,“施主……”
“何事?”他掀起眼,只见个眉目清俊的秃驴拦在他面前。
“施主心不诚,难能过此山门。”
他嗤笑,心不诚?
于是他反问道:“我若偏要过这一趟呢?”
“……”
秃驴不再相劝,只是冷冷道:“施主一路所见,皆为所想所愿,是非真假,自请辩驳。贫僧只能言尽于此。”
说罢,他转头离去,转瞬之间便没了身影,只留高游怅然,他口中轻轻念叨:“是非真假……假亦真时真亦假,我如何能够看透……”
直到上了山门时,这人没了来时的戾气,眉宇间却能品出几分苦涩,没人知道他在几百级台阶上的所思所想所怨。
和尚们无暇管他,闷着头做自个的事情,打扫庭院的拿着扫帚扫去尘灰,跪香的跪香。于是一众僧尼中,独他墨发如瀑,那红衣似燃烧的火,可他的眸中却好似藏了千年的冰霜,黯自失神。
那一夜,他跪在大殿中,大殿灯火通明,候在门外的一个僧侣皱着眉,转头问道:“就让他在这呆一晚上吗?”白日那位拦路的和尚神色淡然,他看着殿上的身影,“无妨……”
夜里风声呜咽,烛火晃动,枝桠残影,好不恐怖。可高游仍是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望那满殿神佛,他说,愿高叶儿下一世去个寻常人家,不要再和他们有瓜扯。
*
姚温近些日子忙着处理公务,但高枫殁时,他亦忍不住为其哀悼。这样一个富有生命力的女子,最终的归宿却是在寂寞深宫中,好不可惜。只是翰林院人多眼杂,于是面上不显,只是在提笔时总会晃神,想起在书院那会的事情。
但他们也来不及再去伤春悲秋,生老病死,人亦有命。更何况,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前些日子青水县的县令过来了,同时还带来了此番试点推行的报告,他们还得先把有问题的地方再摘出来,再根据年末各地呈上的卷宗再加以改进,皇上变法的决心势在必行,于是他们也连轴地加班,有时为了方便,就直接宿在翰林院中。
可他仍然是热情满满的,若真能做出一番成绩,从而造福百姓,纵是累一些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