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羽气极反笑,轻蔑睨着方烬,仿佛要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圣上是叫下官来断案的,搞清楚这淮山到底有没有皇室血脉,而不是来接谁回京。”离京前面圣,方烬将顺帝的话听得真切。
“若有人为了脱罪编出谎话,意图混淆视听,下官倒也可替君裁决。”
“到时候这两个匪头已死,没有对证。”方烬保持神态自若,“若圣上嫌下官逾矩,顶多打几顿板子丢出去革职。”
“可世子,您不一样,您是领了一个营出来剿匪的。”
方烬的意思说得明白,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且您在给圣上的折子中,已禀明抓住了土匪头子。结果这两个匪头却死在了下官手里。”
“也许陛下仁慈,并不会治您看管不利的罪名,可打着剿匪的名号却失职,陛下或许会想,您带着兵是去做了别的事吗?”
话及此,方烬点出重点,那便是皇帝的猜忌。
本朝没有善战的将军,只有当初跟着顺帝打江山的那批人封了异姓王。
异姓王有自己的封地、兵士,凡在封地内,可以说是异姓王一人之尊。
但非召,异姓王一辈子也不能离开封地,更不能私自入京,否则等同于谋逆。
言修羽为了让皇帝下旨许他领兵入京,费了不少事,绝不能引起皇帝猜疑。
这个方烬,将他的心思算得很定。
“世子,咱们可以把山上那个成太君抓下来,若那人真的是老荣亲王妃,陛下一定识得。”
薛义屏气凝神听方烬说完,便知晓她定是没上山。
要想搞清楚这成元松究竟是不是老荣亲王的儿子,山上那成太君才是关键,“到时候这锦衣卫的谎言也就不攻自破。”
而对面方烬高坐马背,微扬下巴,似乎有十足的把握。
言修羽沉思片刻,并没有应下薛义的话。
外人不知内情,他却知道。
皇帝叫方烬来淮山根本不是因为在乎自己亲弟弟的血脉,而是想把这件丑事闹大,想叫后人都指摘他那个与他抢皇位的弟弟。
顺帝宇业昌和已故的老荣亲王宇业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当年顺帝起义推翻兖朝自立为王,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却被自己亲弟弟跳出来抢功,言语间不满之意已叫兄弟阋墙。
乾坤未定时局混乱,也有拥护宇业宣的人出来为其鸣不平,叫嚷着怎么皇帝哥哥能做,弟弟就做不得之类的话。
后来自然是没成功,仍旧是顺帝宇业昌登基。
登基之后,不论宇业宣如何在朝堂上煽风点火、结党营私,顺帝都没苛待自己的亲弟弟,既封了荣亲王的爵位,还赏赐无数珍宝家产。
哪知国家刚安定,这些新鲜热乎的勋贵还没好好享受封荫,宇业宣就死在了平定暴乱的路上。
说是从马车上失足摔落,叫流民踩踏而亡。
当时与他一道还怀着身孕的荣亲王妃,也失去了踪迹。
言修羽深知,若以皇帝当时的考量,就算荣亲王妃并未失踪,只怕也活不长久。
淮山上那个成太君,十有八九就是失踪多年的老荣亲王妃。
至于现任荣亲王究竟是不是老荣亲王的儿子,想必皇帝心里自有裁决。
如今皇帝膝下已有成年皇子数位,且这成元松占山为王在外胡混这么多年,早已失去了竞争大统的资格,哪怕此时把这一家人接回去,对皇帝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当今这位顺帝最是虚伪,残杀了手足,却想要留名千古。
他并不在意自己弟弟的血脉是真是假、或生或死,他只想要后人对老荣亲王的嘲笑与唾弃。
此间内情,言修羽明白,他知道方烬也明白。
若按薛义所说的,把山上的成太君带回去让陛下辨认,反倒破坏了皇帝的计划。
对方若拿出铁证,到时候叫皇帝认还是不认?
认下了,他和方烬都要担责,一个护卫不利、一个错杀皇戚。
区区一个千户而已,无论怎么惩治都与他不相干,但自己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让皇帝对他坏了印象。
若皇帝不认,要杀了成太君,但能把她这山也填平吗?
到时候流言蜚语四起,骂的就不是老荣亲王,而是当今天子。
且他写折子时说不插手,如若又闹到跟前,难免叫皇帝生疑。
言修羽一番考量,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猜测,这方烬是有备而来,莫非......她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世子殿下,考虑好了吗?”方烬颇有耐心。
言修羽眼神幽暗,收起适才的佯怒,“若是本王说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