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烬往前几步,伸手将掌心一粒药丸递出。
言修羽低头看向伸到他眼前的手掌,五指纤长有力,骨节分明,是与她身形相匹配的手。
只是这样好看的手心上,却满是老茧,微微泛黄,与她本身略白皙的肤色甚是不搭。
“这是何物?”
“解药。”
“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卓本就是将死之人,何苦浪费药?”
这话是扛着李卓的薛义问的,他能感觉到,肩上这人已经是进的气比出的气少了,只怕等不到他将人处理,便要死在半道上。
闻言,方烬并未作答。
倒是言修羽即刻便明白过来,上前一步微低头,“方大人这是不相信本王?”
说完便盯着方烬的眼睛,似要等一个理由。
“我信任殿下,却不相信他。”
方烬抬头,直视言修羽的眼睛,并不露怯,如实回答。
“殿下与我都清楚今日所问之事的重要性。我们互为君子,却也不想小人从中作梗。”方烬淡淡解释。
薛义反驳,“那既已给他吃过毒药,怎么又给解药?他并未提过任何别的话,等他死了更是再无人知。”
“他刚才言辞恳切求我救他一命,我答应了。但他伤势太重,我非医科圣手,不能起死回生。”
若不是此人疏忽大意怎么会弄丢自己的小弟,但小弟若不是失踪,恐怕会同父兄一起死在流放路上。
倒也算因祸得福。
方烬看一眼伏在薛义肩上没动静的人,又将药丸往前递了递,“人都快死了,叫他安详点走吧。”
薛义作怪地瞄了方烬一眼,知道人都快死了还骗别人……
言修羽闻言挑眉,不禁再次去想方烬和李家究竟有什么关联,又是否知道了他的秘密。
不过眼下不是打探的好时机,待他回京,必将这个方烬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薛义向言修羽请示,得到首肯方才接过药丸喂给李卓。
肩上人抖若筛糠的身子终于停歇,薛义将其与那些黑衣人的尸身放在一处,不多时便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晨光柔和,被山间泛起的云雾层层遮掩住,橘色朦胧透出,照在崖边每一个人身上。
方烬侧身退后,“世子殿下,明日,领了圣上旨意的下官会准时到达淮山脚下。”
一挥手,秦帆上前一步,将成元松和与他捆在一处的儿子交给薛义。
“这两人中了我们卫署的迷魂散,一夜过去,用不了多久便可转醒,届时,只说是殿下抓到的即可。”
言修羽见状,“方大人不杀他们了?”
“下官今夜从未见过殿下,岂有理由动殿下的人。”方烬毕恭毕敬。
一众锦衣卫血战一晚,多少需要整饬一番,“若殿下没有别的吩咐,下官告辞。”说罢便朝言修羽拱手一礼。
夤夜而来,日出而走,少倾便看不到身影。
“殿下,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此刻霞光四溢,群山万壑间飞鸟啼鸣,空灵悠长。
言修羽收回视线,回望昨夜他们共同御敌的方向,崖边微风轻拂发梢,湿了一夜的衣袍已半干。
可风儿却并未带走腰背相抵带来的湿热触感。
*
淮山营帐处。
迟任昨日巡营,说前些时抓到的那两个匪头溜了,打发人去找了一夜,此刻还没有结果。
正想着该如何给世子一个交代,就听底下的人来报说世子回来了,顺道将两个匪头也抓了回来,忙去相迎。
遥遥望见世子等人正在营地前下马,待走近了,薛义将还晕着的成元松二人扔给迟任。
“自去领二十军棍,人再丢你便不用在本王手底下做事了。”
言修羽在封地掌兵,御下甚严,但法不外乎人情,到底还是给了一次机会。
“是。末将领命。”迟任战战兢兢接过人,赶忙去安置。
昨儿杀了一夜,又淋了雨,此刻正直盛夏,身上只怕都有味了,言修羽自是要先清理,“备水。”
在山间安营扎寨,多有不便,若他非要像在府中那样也不是不能。
只不过得让底下的人打水、烧水,又是好一番折腾,麻烦不说,还兴师动众,言修羽觉得没必要。
因此只叫人抬进来几个木桶,里里外外稍作擦拭便罢,山泉清冽,浑身清爽。
将将换好衣物,便有人来报,说刘内监请见。
此内监是他离京时,皇帝派来与他同行的,背后恐还有高魁的授意,名为辅助,实则监视。
此刻前来想必是这几日将他晾在营地急了,特来探听他的去向。
“请吧。”
说罢,言修羽走到用屏风隔出来的外间,帐篷内空间不大,但会客区还是要有的,一则为正式,二则,他不喜将公事带入私人空间。
刚坐定,便闻帐外一尖细的嗓音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