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水冲刷过的草地晶莹,阵阵清香袭来,踩踏过复又翻起的泥土与刺目的红混在一起,融入地里带走铁锈味。
淮山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
日头微微亮,弯月还未完全消散,仍剩了半边悬在天上。
吴慵等人和剩下的兵士一起,逐一揭开黑衣人遮面的布巾查看,清点数量后毁尸灭迹。
秦帆走到方烬身旁大声禀报,“刺客共六十余人,皆按您的要求挨个补过刀了!”
言修羽与方烬离得不远,闻言挑眉。
秦帆并未离去,而是对方烬附耳道,“方大人,我一一细看过了,没有咱们认识的,身上也没有能看出身份的印记或物件。”
“知道了。”方烬回以低声。
“方大人这办事习惯,似乎有点说法。”依旧是冷淡无/波的语气,却带着调侃的意味。
方烬转头对着言修羽谄笑,“世子殿下是不知道,下官有几次都是着了这回魂尸的道,不可不防啊!”
说罢还状似苦口婆心的劝道,“殿下也最好将下官的法子学起来,免得阴沟里翻船。”
“方大人多虑,本王下手绝不会留活口。”
说这话时言修羽正拿着一方帕子擦拭着自己的佩剑,然则面上却未见劫后余生的喜色,郁色诚然。
那剑身已然干净到看不见一丝血迹,他也未停手。
而是将帕子捏起一个尖,仔细清理剑身上的纹样凹槽,作势要将每个细微之处都检查一遍才罢休。
身上衣物混了不知多少血污和泥水,身处深山老林无法更换,好在玄色看不太出来。
但脸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是擦过。
纵使异姓王常年囿于封地,仍是金尊玉贵的出身,方烬心想,有点子洁癖的毛病并不稀奇,且她也同样不喜血腥之气,遂理解。
薛义扯出一块布料给李卓进行简易包扎,他腹部中了一剑,伤口颇深,此刻已奄奄一息。
这里与营地很有些距离,即使派人去取药回来,怕也无用了。
“世子”,薛义将李卓放在一棵树下,让其背靠喘息,低头过来认罪。
“属下失职,李卓只怕是不行了,此次出行并未想到会有人刺杀,没带什么好的伤药。”
“不怪你”,言修羽虽暗恨出手之人破坏了他的计划,但好在经过一夜拼杀,最终未叫他们得手,李卓还吊着一口气。
这批杀手来得如此快,定是有人早早在暗中注意。
恐怕是在捉拿李卓时走漏了踪迹,至于幕后之人,他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也是奇了,明明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又地处偏僻,应当无虞,却不仅被人发现还被刺杀。”
薛义意有所指的看向方烬。
方烬丝毫不在意他如点名一般的行为,直白了当的否认。
“这可与本官没关系,我们锦衣卫的行踪一向是保密的,若是我们这边出了岔子,那就只能是圣上泄密了。”说完便对着薛义笑笑。
“我没这个意思!”薛义登时急了,转头又向言修羽解释,“世子,属下没这个意思。”
言修羽淡淡撇一眼方烬面上那假模假式的笑脸,一点也找不出半个时辰前和他并肩厮杀的样子,只丢下一句,“一盏茶。”
便带着薛义走向一旁。
“方大人,先发问可是对咱们不利呀,万一等我们问完了他们又偷偷打听我们问了什么,可不就白救他们了?”
秦帆这话并未避着人,而是有意让旁边人听到。
“胡说什么!不许诋毁殿下,刚刚咱们是舍了命出去搭救的,世子殿下正人君子必不可能行龌龊事。”
那边传来不高不低的一声轻嗤,方烬与秦帆相视一笑,后者遂拱手,“方大人,我去旁边守着。”
树下李卓背靠树脊,双腿岔开,麻绳已解,两条手臂如无骨的泥人,掌心朝上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因一直被反捆双手趴在泥地里,挣扎了一晚上的头颅深深挖下,还未干涸的泥水从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滑落。
粗重的喘息是他汲取空气的证明,但此刻他浑身已被血色浸染,腹部伤可见筋骨,止血绷带的作用微乎其微,只是等死罢了。
方烬脸上笑意尽收,神色凝重,快步行至李卓面前蹲下,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捏住李卓的下巴给他送了下去。
“咳...咳咳咳你....咳咳你给我吃...吃什么了....”李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每蹦出几个字必伴随着一口血。
“可以吊着你命的东西,若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便再给你一颗,救你性命”,方烬目光低垂,不错眼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尽管那双眼已没有力气再抬起来。
转而又道,“但这也是绝命的毒药。”
“若是你敢将我问你的话说出去一个字,我保证不用血流尽,你便会浑身如毒虫撕咬在钻心之中痛苦死去。”
李卓怕死,尤其怕死在锦衣卫手上,不到最后一刻仍然不愿意放弃。
他极力蠕动着手,想要抓住点什么,指尖触到方烬坠地的袍角,紧紧压住。
“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你是柴..柴良派来...的对不对?”
方烬无视他的求救,轻一甩,扯开衣袍,只注视着李卓面上的神情,一字一顿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