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可算是回来了,这一去四五日的功夫,可把奴婢担心坏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向陛下交代呀!”
话毕便有一年约四十逾岁,身着斗牛服的黄门,掀帘而入。
言修羽并未起身相迎,而是稳坐高台,执杯品茗。
“公公坐,尝尝本王自凉州带来的茶,清净幽香,甚好入口。”
刘内监匆匆忙忙进来,见言修羽不甚热络,便收了那几分面子上的担忧之色。
陛下让他来是有监视之意,毕竟异姓王多年不曾回京,心性是否还如当年尚未可知,封地探子上禀的消息也有可能有误。
虽说宸王世子半年前在京城一副极为忠心的模样,却难保离了京不会有些别的心思。
不过言家到底得陛下信重,不能得罪。
且离京前,干爹特意嘱咐过他,一定要尽力拉拢此人,就算不成,也绝不能令其不快。
“殿下客气,奴婢不过受了陛下的嘱托,替陛下关心几句罢了,殿下勿怪。”
刘内监顺势坐下,端起茶盏,“哎呀呀,果真是好茶呀,就是比之大内也不差。”
杯盖半遮面,随即又语露关切,“奴婢见那些兵士都带了伤,是遇上哪个不长眼的匪贼,殿下贵体可否有损?”
“公公说笑了,淮山匪头这半年大多已清缴干净,剩下的不过一盘散沙,还伤不到本王。”
言修羽语调平缓,三分客气三分敬。
“凉州多平原,不曾有山间行军的经验,叫那伙人占了些地理优势罢了。”
“经此一役,今后无论哪个山头的匪贼,都休想在本王手上讨到一点好处,凉州军定能替陛下再效犬马。”
言修羽放下茶盏,看向刘内监眼中似有深意。
“呵呵,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殿下真不愧为先宸王的子孙,一样的英勇神武啊!”
“待回京后奴婢定会向陛下陈明,殿下这半年的辛苦。”
刘内监哪能不懂言修羽的暗示,一张老脸笑得如春花般灿烂。
又想了想这半年来随军的所见所闻。
治兵有方、军纪严明,尚未看出兵士因长久的待在凉州而只知言家不知今上,这便是陛下想要的。
刘内监心中已有奏对时的腹稿,遂开口道。
“想必陛下派来的使者不日就到,”刘内监作势要走,“如此,便不打扰殿下休息,奴婢告退。”
“公公慢走。”
言修羽自始至终未曾挪动。
从刘内监随军开始,便住进了言修羽为他打造的“铁笼”里。
无论这刘内监看到什么都尽在掌控,不该知道的,任其如何探查都不可能触及分毫。
想起昨夜从李卓那里问出的消息,言修羽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
第二日一早,方烬身着官服,带着此行全数人马出现,言修羽和刘内监已等候在营帐前。
方烬将顺帝口谕向众人传达后,便与刘内监对了一对。
“陛下的意思是,若有半数可能,就将其祖孙三人带回京城。刘公公可有把握?”
“方大人这是不信咱家的眼力?咱家自陛下登基便跟在身边伺候了,是亲眼见过老荣亲王的,绝不会认错。”
刘内监眉毛一竖,声音也高了几分。
他知道这个千户如今有些盛宠在身上,却还没有让自己敬着的脸面。
干爹怎没有从东厂指个人来,竟让陛下派了她来,小小千户,替圣行事,没得失了皇室体面。
“公公得陛下信赖,谁不高看两眼,下官怎会不信,”方烬笑道,“既然公公如此肯定,那便上山吧,公公可还需要准备准备?”
“没什么准备的,方大人也说了陛下命我等速回,既如此,即刻走吧!”刘内监领完口谕,就恢复了他惯常的做派。
下巴微抬,嘴角向下,眼神睨着方烬,轻轻掸了掸袍角上不存在的浮灰。
见此,方烬也不甚在意。
这位刘内监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以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身份侍驾,得御赐斗牛服,是有品阶受抬举的太监。
又是东厂掌印太监高魁的义子,看不上她这个五品千户很正常。
且如今平静只是表象,实则锦衣卫和东厂之间暗流涌动,再也不复从前关系紧密,双方正处于博弈阶段,互相下对方的面子再正常不过。
然这样的平静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彻底打破,不复存在。
方烬眸中微光闪过,抬手朝刘内监恭敬一礼,“既如此,刘公公请。”
又与言修羽客气道,“烦请殿下指一个认路的斥候,领着下官与刘公公上山。”
言修羽扫她一眼,没开口,反而自己跨步往上山的路走去。
方烬看着那道背影挑眉,心想这宸王世子比她还能装,今天那眼神像根本不认识她似的。
她是看在昨夜下雨山路难行,才叫他指个人给她的,既然他乐意纡尊降贵,她便不操心了,反正她无所谓会不会有泥点子飞溅。
抬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