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皆踩在林子谦笃信的所谓事实上反复碾压。
方才信誓旦旦指责他人的话如利箭回射,整个人漏气一般瘪了下来。
方烬厉声言明,其实锦衣卫在世人眼中是何形象她不在乎,有时候凶名在外反而做事更便宜。
但方烬不愿意看到默默坚守之人被误会。
若是皇命在身不得不为之便罢了,可要是因某些恶劣的同行而被抹黑。
以至于被林子谦这样,生来就没体会过人间疾苦的公子哥辱骂。
方烬决计不会忍耐。
“士族大夫靠智略延续国命,锦衣卫靠自身本领完成皇命,本是各司其职,你却非要比个高低。”
“如今大顺许多人在其位而不谋其政,以至于歪风邪气渐长,却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林公子或许从未想过要凭自己改变这一切,又或者仅仅是想了想。”
“所以你看不到有人在洪流中仍坚持本心,感受不到他们的决心,你只想来彰显自己的高人一等,却暴露了你的胆小与偏见。”
“仅知表象就妄断他人,是为浅薄。”
正午的阳光炽烈耀眼,任何未被深挖的低劣心思都无处可藏,方烬侧过头,质问身形颤抖之人。
“林公子,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什么?”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林子谦努力想要捂住自己被打的脸,却觉得怎样都遮不住面上的肿胀。
是这天气太热,是他站得太久,双腿支撑不住。
另一边脸似乎也被太阳晒狠了,同样火辣辣的。
旁人似有若无的目光令他烧得慌,脊背不自觉弯曲想要躲避,却感觉自己身无一物只能供人审视。
他不想待在这里,他就说祖父不应该把他送来。
他应该入翰林院,他本就是想进翰林院的,为何要来这里。
他一直以成为朝廷股肱之臣为目标,为祖父分忧,为国献策,可他...真的能做到吗?
林子谦不敢去看方烬,连身后同阵营的世家子都顾不上,脚步趔趄着就想直奔练武场外。
另几个人早被方烬吓呆了,从她果断给了林子谦一巴掌开始就不敢再言语。
笑话,他们几个世家子中,唯林子谦家世最硬,这佥事仍照打不误,更何况他们。
见林子谦欲走,几人忙推搡着跟去,生怕被方烬盯上。
“站住。”
几人立时像褪了毛的鹌鹑,脑袋撞上前人的后背,缩在一起目光游离。
林子谦晃荡的身形顿住,明明极不想停下,脚却似生了根。
他强撑着不肯回头,只干巴巴地开口,“做...做什么,还...还想打我不成。”
方烬嗤笑,她才没那么无聊,欺负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只不过,她手底下不允许出现行事作风不端正,不守规矩之人。
“你身为总旗却出言不逊、以下犯上、辱骂上峰。”
“你辖下的小旗们,因你持身不正,与你一同做出有违署规之事,影响恶劣。”
“所有人罚俸半年,自今日起,你们每日卯时正刻到练武场训练,由戚阳监督。”
“可有异议?”
林子谦嗫嚅半天终是不发一语,其他人更不敢有怨言,全体默认。
“如此,就下去将身上不合规制的常服脱了。”
方烬朝那边跑走的几道身影看去,心下思索。
这几人从小娇惯,又在世家门阀中长大,思想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
要他们每日训练不仅是为了正纲纪,也是想让他们融入集体。
潜移默化或许有用。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们还愿意待在锦衣卫,若明日便央家人求去,那自然不用受苦,她也不用再花心思。
至于林尚书会否因为孙子而报复她,这点恐怕要让柴良失望了。
林尚书十八岁做官,满门翰林,能把孙子送来锦衣卫,而不是如同自家“后花园”的翰林院,可见林尚书自有考量。
尚书家没有动作,另外几个就更不用担心了。
端看这几个公子哥如何抉择。
方烬这厢还在考虑之后对几人的安排,李千户和戚阳等人倒是憋不住了。
抓着吴慵就感慨,“大人可真厉害!做她属下可真幸福,呜呜。”
惹得吴慵频频点头。
动静闹得方烬莫名,转过身询问,“干什么呢。”
李千户凑过来,“大人那一巴掌可真是扇到我们心坎里了,那林子谦不是说我们不敢动他吗,便叫他求仁得仁。”
“是啊是啊,大人说的话字字珠玑,叫那装腔作势的公子哥也尝尝哑口无言的滋味!”
戚阳跟着附和。
方烬闻言轻笑,这些人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又是大夏天,难免燥些。
被人一激,一时忘了命令倒也可以理解,不过能够忍着辱骂不再动手也不还嘴,却是因为顾及她这个上司。
这便是非常难得的真心相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