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都是跟着她出生入死过的，说再多也不如她身居高位后惠及他们有用。

“好啦，都别在这儿晒着了，当心暑热，快下去喝碗绿豆汤解解暑气。”

众人应声。

待方烬走后，戚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冷不丁的来了句，“我有时候真觉得，方大人特别温柔，不像男人，倒像女子。”

李千户伸手箍住戚阳肩膀，“说什么呢你，又不是只有女子才温柔，再说了，大人好性子难道你还不乐意？”

又笑着闷了戚阳一拳，“要是摊上柴良那样的，你我怕是时刻都要提心吊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戚阳申辩，他只是直觉使然，生出这样奇异的念头自己也感到莫名。

吴慵在旁倒是颇为认同，“大人若是女子，肯定也厉害，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子，我还要跟着大人。”

语气真挚不似作假，右手捧心，朝方烬离开的方向露出满脸崇拜。

戚阳与李千户对视一眼，又伸臂去压吴慵。

“你这吴木头，谁说大人不厉害了，大人就算换了性别，功绩也没人夺得去。”

“就是，我们一样要继续在大人麾下做事，我还等着大人给我升官呢！”

几人嘻嘻哈哈一阵笑闹。

*

这日方烬完成晨间城内巡逻后回到卫署里，刚一坐下就听到吴慵来报。

说早朝时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人，为了给成元松上玉牒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方烬颇为奇怪，给已故老荣亲王找儿子，犯得上皇子去出这个头吗？

“那礼部说成元松袭爵可以，但不能按照现下的公爵之位承袭，要位降一等才行。”

吴慵尽量将礼部尚书那一大段之乎者也，用最简洁的语言提炼。

“这倒也无可厚非，虽本朝无这样的先例，但初建国时礼法疏漏，如今要依制行事也没人会说不对。”

方烬点点头表示理解，反正成太君肯定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不管怎么袭爵，爵位都是他们的跑不了。

早在方烬升任四品佥事那天，成太君在面见陛下时亲口陈述，现任荣亲王是老荣亲王小妾和人的私生子，与老荣亲王没有血缘关系。

当年成太君怀孕时，就无意间知道了府中小妾背着老荣亲王偷人的事。

本想着可以将此事作为把柄，拿捏总是狐假虎威给她气受的小妾。

谁曾想后来竟发生那样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哪知那小妾见一夕之间，王府两个主子都没了，竟敢拿自己与人的私生子冒充老荣亲王的血脉，继承爵位。

若不是成太君带着成元松回来，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晓其中内情。

其实成太君当初不说破此事，是存了报复老荣亲王的心思，她只盼着那狗东西一辈子帮人养儿子。

只不过这话不能回禀陛下，所以才有了成太君面圣时的那一番说辞。

方烬听到时说不震惊是假的，自己随口胡诌的流言，居然误打误撞蒙对了真相。

然当下却更加不解，“那他们吵什么？”

吴慵继续道，“陛下听此进言也甚觉满意，还褒奖礼部办事严谨。”

礼部这是知道陛下不喜老荣亲王，故意翻出礼制当借口呢。

方烬如是想到。

“礼部不敢独受，说是事先特意请教了三皇子，得到了三皇子的指点，方才能够将此事办得完美。”

“礼部还说，三皇子博闻知礼、为父分忧，孝心斐然堪称皇子典范，当真贤德。”

吴慵确信，自己将礼部那一长串夸奖三皇子的话都精准复述出来了。

方烬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吵架的原因。

礼部明摆着是讨陛下欢心才有此上奏，圣心大悦之后，又非把功劳往三皇子身上引。

什么贤德、什么堪称皇子典范，这话让四皇子听了哪能受得了。

不用四皇子开口，其党派的臣子就已经将炮火对准了礼部。

指责礼部辜负陛下信任，身为一国礼仪制度的头部决策者，连小小袭爵之事都还要询问一个非礼部之人。

实在是失职，不如将尚书的位置让出来，换更有资格的人坐。

又说礼部心思不纯，明明是皇亲的事，却非要扯到三皇子身上，让人误会三皇子想借此逼陛下立储，意图挑起陛下与皇子不和，其心可诛。

其实礼部如此心急也情有可原。

陛下不喜皇子有争储位的念头，不许人提，但诸臣眼见着陛下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东宫却空悬。

三皇子是现如今的长子，母妃是萧贵妃，在后宫享独一份的宠爱。

可到底比不上四皇子名正言顺。

若是哪天陛下薨逝，四皇子有中宫皇后所出的身份，又有皇后母家崔氏一族的支持，哪里还有三皇子什么事。

吴慵又说，朝臣们的骂战一直持续到下早朝，陛下被吵得头疼。

最后还是宸王世子站出来，制止了这场无休止的争执。

方烬心中叹息，若是祖父还在世，只怕比她还要觉得无可奈何。

祖父生前并不避讳和她谈论朝堂局势，他总说女子也应当懂这些，方才能看清天地、看清自身。

那时她还小，依稀记得祖父听到太子自焚而亡的消息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几日。

她悄悄溜进去安慰祖父，看见祖父头发又白了许多。

她爬上祖父的腿，想要替祖父把碍眼的白头发揪下来。

祖父嗓音沙哑，似乎丢了异常珍贵的东西，“囡囡啊，祖父的愿望恐怕实现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