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口哨突兀地响起。
颜云楚猛地转头望去,那目光犹如烧得通红的炭火,让那吹哨的士兵瞬间汗毛直立。一个晃眼间,那冰冷的将袍便直直地逼至面前。
“你他娘在对老子吹哨?”
士兵还未来得及辩解什么,就感觉胸膛猛然间一陷,一个脚印清晰地印在了那里。紧接着,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大力狠狠往后拽去,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的滋味,鲜血就如汹涌的洪水猛兽一般,从腹腔中疯狂地涌上,然后如决堤般冲出喉咙。
那如罗刹般的女子动作迅速无比,随后向前大步走去,周围的士兵们惊恐万状,赶紧手忙脚乱地撤退到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之外。
她紧紧拽起那士兵的衣襟,如同拎小鸡一般,将他拖到了场地中央。而后,她面向呼伦朔,毫不犹豫单膝跪下。
“末将前来领罪。”声音坚定有力。
过了好一会儿,呼伦朔才从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突变中回过神来。
康许见状,适时开口说道:“大将,下兵对颜将军吹哨确实不妥,但罪不至死,且看看那兵伤势如何,再做定论吧。”
呼伦朔沉闷地“嗯”了一声,摆了摆手。
那士兵还有一口气在,呼伦朔下令罚了颜云楚半年的俸禄,记一大过。
颜云楚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属下领罚。”
她静静地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呼伦朔。那眼中没有明显的杀意,像一面深藏暗涌的湖。
直觉告诉呼伦朔,他似乎在虎口拔了牙。
康许刚刚立了军功,不日应当晋升,他的职位又仅次于自己,呼伦朔心中本就十分不安,如今再惹怒了颜云楚,这简直等于腹背受敌。
他捻起手指,用力地拔了一根胡须,尖锐的痛感让他勉强保持着理智。
既然颜云楚这么看重那陈将,那做个顺水人情又有何不可。
.
阴暗的牢营中,多了一个坚固的铁笼,里面关着金荷。
呼伦朔对这个看似手无寸铁的女子抱有极大的希望,刻意将二人安排在一个牢营,为的就是能偷偷监听二人交谈中流露出来的秘密。
牢营外藏了不少耳朵,然而结果是潜伏了几日,都没能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一天下午,几个士兵步伐匆匆来到牢营,费力将两个牢笼分开,接着又用厚厚的纱帐将铁笼分别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
这时,有人轻手轻脚地进了笼。
那堆草垛后面,陈璟缓缓回过头。
“世子,是我。”是陈渣,他的侍卫。
陈璟见他一副莽兵的打扮,微微起了起身,“你怎么来了?”
陈渣脸上满是焦急,压低声音说:“探子来报,说莽荒国君已经决定和大应决一死战,几天后莽荒王一到,要率兵亲征,会在阵前杀你以振士气。还有……皇上要你接应的是颜将军,你见着她了吗?”
“……嗯。”
陈渣小心翼翼地问:“世子,你之前说再见颜将军要亲手杀了她,还,还杀吗?”
陈璟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你先把金荷带走。”
“来不及。明天是莽荒众将出营野猎的日子,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戒备会松一些,只能带走你,世子。”
陈渣还想说些什么,外面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只得匆匆退走,低着头与来的人擦肩而过时,瞥见他们提着水,还拿着一套莽荒男子的鹿皮衣裳。
那领头的快步走进陈璟的铁牢,说:“陈将军,明日王上便来了,你好好配合我们洗净身子面圣吧……”
.
第二日,众将骑着骏马,浩浩荡荡前往南原树林野猎。
往年的野猎,颜云楚总是一马当先,她所猎获的数目每次都远远地将第二名甩在身后,然而今日,众人左顾右盼,却始终没有看到颜云楚那标志性的骏马。
康许驱马靠近呼伦朔,问:“大将,颜将军不参加?”
呼伦朔说:“她前几日踢的那兵昨日死了,枉杀下属其罪难容,本将取消了她今年的野猎资格。”
听闻此言,其他将士们心中暗喜,这就有争夺头筹的希望了。呼伦朔看着众人的表情,也跟着大声笑了起来,但他的眼眸深处却有着自己的盘算。
群马奔腾,马蹄声响彻原野,很快就消失在那无尽的尽头。
而此时的颜云楚,待在帐中悠然自得。
忽然,帐外传来禀报之声,颜云楚微微蹙眉,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耐之色。
“进。”
只见帐帘掀开,走进来的是呼伦朔的谋士高坤,那是一个年近四十、身材高挑且极瘦的男人。
高坤说:“颜将军,鄙人受大将嘱托,特来给您送份大礼。”
颜云楚漫不经心地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慵懒,说道:“无功不受禄,大将为何给我送礼?”
高坤缓缓走近几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大将是为几日前的失误向您赔罪,还望颜将军不计前嫌,与大将重修旧好。”
还没等颜云楚回绝,高坤便拍了拍手,两名士兵押着一个人缓缓进了营帐。
那人头上罩着一个黑色的袋子,身上穿着莽荒常见的鹿皮长袍,颜云楚仅仅只扫了一眼,便知晓那是陈璟。
原本到了嘴边打算拒绝的话停住了,她盯着高坤,似笑非笑。
“大将这是何意?”
高坤一摆手,旁边一个士兵端着个盘子放在了长案上,盘中有酒和药瓶。
“颜将军,大将的话鄙人已经带到了。”他将一封书信放在颜云楚面前,后退几步,“您若是不要,便将人撵出营帐,自会有人押走。”
颜云楚起身下台阶,慢慢走到那蒙着头的人身边,撩起罩子,只看到那线条硬朗的下颚,就放下了手。
她的手自然地落在陈璟的肩头,然后回头对高坤微微一笑。
“替我谢谢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