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云楚的思绪飘回到几个月前，她从军中众人那嘈杂的谈论声中得知陈璟成亲的那一天。

那时的她，本是不信的。

他们说，那场婚宴大办七日，宴请了全国百姓，由都首富聘请了几万家丁，挨家挨户派送婚宴的礼品。

他们说，新郎新娘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

他们还说，世子原来是个断指……

那些话，如同一把尖锐的剑戳进她心里。

她急派亲信去殷都城打听，一个、两个……派了几十个人去，得到的消息竟无一例外，都说陈璟成亲了。

他成亲了。

就算这几十个人说的都是假的，那么刘飞呢？一直潜伏在陈璟身边的刘飞呢？

刘飞不会骗她。

刘飞说，他看见进洞房的那个人确确实实就是陈璟，那身形、那面庞，绝不会错。

铁证如山。

她又怎能不信。

陈璟神色凝重，眼眸之下透着苍然，仿佛在这长久的沉默中等得身心俱疲，快要崩溃了，似乎，只要她说出一句“不信”，他就会立刻像个孩子般哭出来。

她不知道陈璟会不会真的崩溃，但她知道，倘若她说句不信，他们之间就真的彻底完了。

陈璟要和她一刀两断。

他从前生气的时候会质问她、会放狠话，可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地说话。

越是平静的，越是汹涌。

颜云楚就是这样，她看似冷静无情的外表皮囊下，藏着对陈璟汹涌的爱意。但她不能说，以前是不敢说，现在是不能说。

她四处辗转，历经无数风雪，不在意叛国之耻，不在意声名狼藉，只因行走在这世间的，不过是一具提刀的躯壳罢了。

那唯一的热血，就藏在对陈璟的牵挂中，藏在与陈璟那不清不楚的连线里。

留她一命吧。

陈璟，留她一命吧。

她不要一刀两断。

颜云楚艰难地润了润干涩的喉，轻声说：“我信。”

她说得牵强，像是在哄一个并不怎么在意的小孩一样。

陈璟紧紧抿着唇，神色愈发沉重。他不是小孩子。

颜云楚强忍着内心的波涛汹涌，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扑进陈璟怀中，再次说道：“我信，我相信你没有成亲。”

过了好一会，陈璟似乎才感觉到怀中的真实。

他僵在空中的手慢慢地、缓缓地抬起，回抱住她，低下头，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柔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

此时，颜云楚也在心中默默地说着。

对不起。

银繁。

她无比贪恋这个怀抱，贪恋陈璟的味道，贪恋他的一切，哪怕明知道这一切都是错的……

他用这样的方式留住她，是因为爱她。她用这种回应去留住他，是她自私。如果真有什么报应的话，就冲着她来吧。

颜云楚踮起脚尖，在昏暗中，轻轻柔柔地吻上了他的唇。

被撩起的帐帘滚落下来，天窗便成了笼中唯一一抹微光。

这四四方方的小小一角，在两人的耳鬓厮磨之下，变作了猎场。

干草清新的香气在空气中铺散，成堆的草垛被释放，成为了这场“屠杀”下的俘虏。

两头濒临饿死的野兽狭路相逢，紧紧盯住对方，不顾一切扑身而上。他们疯狂撕扯着，在对方身上留下满满一身的齿印，在彼此的脖间得意洋洋地轻轻拱动。

他们竭尽全力争夺上风，争抢撕咬。

他们，便是彼此的猎物。

陈璟带着他的猎物在那草原上肆意驰骋，在那碧蓝的天空下拼命地亲吻着。

汗水浸湿了草垛，也湿透了头发和眼眸，他温柔的亲吻就如轻柔的羽毛般落在她的眉间，好似在轻声安慰。

那强劲的腰肢随着逆风起起伏伏，仿佛化作了长刀长矛，问候着幽谷中每一寸的土地。

滚烫的爱意，如决堤的洪水般，宣泄在那灼热的土地之上。

他们明明还在这笼中，却仿佛已经去到了千山万水之外，去到了高远的天际，去到了缥缈的云端。

干草梭梭的声音持续了许久，才终于消停下来。

陈璟扯过衣衫盖住两人，将她紧紧揽在臂弯之下，脸上是餍足的神情，轻轻哼了几声。

颜云楚咬着他的耳朵，“你是要死了吗。”

陈璟说：“本来是要死了。可现在又不想死了。”

两人躺了一会儿。

颜云楚回味起来，不禁怀疑陈璟是不是真的没有成亲。他这生猛的劲头，怎么看也不像是几个月前才新婚的人。

或许这样想着能让自己的罪恶感减轻一些，也能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吧。

再度醒来时，已是半夜。

颜云楚叫醒还在睡梦中的陈璟，费力地把迷迷糊糊的他拉出铁笼。

无人阻拦她，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外面那冷冽的寒风一吹，陈璟瞬间六神回窍。他只穿着件单薄的囚衣，冷得直往颜云楚的身上钻，“去哪？”

“洗澡。”

高原之上没有现成的热水。颜云楚领着他来到了一片湖泊边，“就是这里。”

陈璟说：“你不和我一起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