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乘坐马车回柳家，一路上萧景晨的情绪都很低落，表情一会儿一变，有时是悲痛，大约是想到了父亲对亡母所做的事；有时是内疚，认为五个表兄都是被自己牵连了，才不得不进京都去做人质；有时是担忧，对自己的现状、对表兄在京都的境遇以及对殷家未来的担忧；有时是愤怒，仿佛恨不能即刻就冲回京都手刃凶手，为母伸冤。

柳笙时不时的看萧景晨一眼，眼睛里满是忧心。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看出来萧景晨并不像表现的那般性格矫情而别扭——他其实是个心很重的孩子，总喜欢将身边发生的事情都大包大揽的赖在自己身上，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认为是冲着自己来的，而身边的人但凡有个芝麻粒大小的麻烦或者意外，都觉得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他今年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总是这般心事重重、负担太重，对他的成长其实并没有好处。柳笙有意开导，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也算是发现了一项自己不擅长的事。

马车内沉默而压抑，就连一向活泼话多的柳兰湘都受到了影响，闷着头不吱声。她偶尔会用怜悯的眼神看一眼萧景晨，心里又是同情又是郁闷。

虽然平日里经常斗嘴，但她心里早就真的拿萧景晨当半个弟弟了，看到他小小年纪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悲惨遭遇，而且未来还会面临更多，她心中说不上来的心疼这个孩子。

柳兰湘甚至在心里暗暗发誓，未来三天内无论萧景晨怎么惹自己生气，她都不会再损他了。

对，就三天，再多可就不行了。

萧景晨渐渐回过神来后，就发现这对夫妻俩时不时就用怜悯而担忧的眼神看一眼自己，他心中感动他们的关心，却也觉得有点丢人，他可是个小小男子汉，怎么能被人可怜呢。

对于他们男人来说，被人可怜和被人看不起差不多，他是个男人，又是皇子，绝不能让人看扁了。

于是，为了转移两人的注意力，萧景晨问了柳笙一个问题。

“柳大哥，如果你和我的身份对调一下，我身上发生的事到了你身上，你会怎么办呢？”萧景晨突然出声问道。

柳笙没想到一直不曾开口的萧景晨一开口就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不禁愣了一下，随即他皱紧眉头，反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和你外祖父他们不是已经为你想好计划了吗？这就是我的办法啊，所以这事发生在你身上还是我身上有什么差别？”

萧景晨苦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说道：“因为我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能，似乎永远都在被别人保护。从前在宫里，是母妃保护我；后来我被迫逃亡，一路上是殷家的暗卫护送我，他们甚至为了我全军覆没；再后来是为你所救，来到幽州后有外祖父和舅舅们，紧跟着我又去了柳家寻求庇护……以后回了京都，我还是需要靠你。我总是在想，是我太无能了吧，怎么总是要别人保护才能活下来？如果是柳大哥身处我这样的位置，大概什么都能自己解决，至少自保是没有问题的。像我这样没用的人，未来真的能做好皇帝吗？会不会我即使当了皇帝，还是要靠外祖父和你？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我做皇帝，还不如直接将皇位给外祖父，或者是给你也是好的。”

柳笙急忙打断了萧景晨的话，笑着说道：“七皇子，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萧景晨也知道自己似乎失言了，便紧闭上嘴巴不再胡言乱语，只是耷拉着脑袋，依旧很颓废而茫然。

柳兰湘赶紧安慰道：“你不能这么比较，你才多大，夫君都多大了，你以为他长你几岁是吃素的吗？”

萧景晨嘀咕道：“他只比我大五岁，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不是区区五年就能弥补的，五年后等我长到了柳大哥这个年纪，我肯定也是不如现在的他的。何况有些事情和本事与年龄无关，不是年纪越大就越有本事的。柳大哥比我舅舅小一辈人，比我外祖父小两辈人，可是我外祖父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甚至我三个舅舅都不如他，这是年纪上的差异吗？”

“景晨。”柳笙赶紧打断萧景晨，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不必妄自菲薄，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出身高贵，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厄运骤然降临，你在还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先是失去了母亲，后又遭遇多次暗杀，被迫逃亡，一路上九死一生。这些人间惨剧我们只是参与者，而你是唯一一个亲身经历者，这些事实实在在的发生在你的身上，外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可是你依旧没有被打垮，你挺了过来并且坚强乐观的走下去，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问我如果换成我是你，发生这些事我该怎么办？我的回答是照样无能为力。因为你面对的是皇上，还有比皇上更有权势的宁家，他们是全天下最位高权重的人，要杀一个年幼的皇子，简直是易如反掌，就算是我对上他们也没有什么信心。一个人再厉害也是有限的，再面对比自己强大很多倍的权势面前也束手无策。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比一个人的本事更有用的，是如皇上或者宁家那般，握在手中的滔天的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