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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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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神得很,没注意看就一下撞在停下来的季槐身上,揣在口袋中的手伸出来,有些慌乱地似乎是想要抓住点什么。

他突然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只有“完了”这么一个念头,大难不死的虞长官,要是后脑勺着地摔死在这种地方,下葬多方便。

季槐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撞他,有些惊诧地回身,看到不知道应不应该用临危不惧来形容的虞长官,他看着虞宸晏僵着一张脸往后倒,目光居然一如既往淡漠着,或者是来不及做出半点惊恐的表情。

季槐就有点想幸灾乐祸。

他赶忙抓住虞宸晏那只手,把他向自己拉来。

虞宸晏闭上眼,秋天的太阳没有温度也是太阳,闭上眼睛可以看到光。

虞宸晏手腕和手指上好容易存蓄起来的温度通过皮肤传递到季槐冰冷的手上,他的身体重获平衡,迈上一步踉踉跄跄地在季槐面前站定了,差一点没稳住就跌进他怀里。

“手这样凉?”他用力握了握季槐的手。

“天太冷了。”季槐低头,试图和虞宸晏对视。

虞宸晏不敢看他。

太阳被云遮盖住,暮霭沉沉的天笼下来。

季槐这时候没脾气,他看虞宸晏不答话,把手松开头也不回地向远处的坟地走去。虞宸晏跟着,他一言不发,看着周围昨日祭拜留下的痕迹,才发现半年是晃过去的。

季清留在东郊的山上。两棵青松晃着松涛给他荫蔽,靠东的方向再往外看就是海。

虞宸晏好久没看到海了。

季槐从守墓人那里回来,手上捻着五六柱香。

虞宸晏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季槐眯着眼睛,在虞宸晏身边侧过身来给火星挡风:“昨天。”

他言简意赅到有些过分,自己蹲下身把香插上了。虞宸晏看着丝丝缕缕的烟飘起来缠绕在树干上,想起昨天自己似乎是瞟到了哪一张照片,季槐看似熟练地用右手夹着烟,仿佛是被呛出了眼泪。

他一时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

季槐双手合十,垂下眼帘来念念有词。虞宸晏不敢凑他太近,他就干看着方方正正的石碑,想说对不起却又如鲠在喉。

季槐睁开眼睛,清晰的水雾氤氲在他眼中。

“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们家。”虞宸晏的声音很低,他不明白自己在胆怯什么。季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等待后文。

“我早该来见季先生的,早该和他说对不起。”他从季槐手中接过剩下的三柱香,用自己掏出来的打火机点上,对着墓碑拜了拜,一起插在了墓碑面前。

“我总是这样喜欢后悔。”他有些自嘲,犹豫了几分,抱臂的手攥着自己的手肘,“……可能,或许死的应该是我,我的确没有拼尽全力保护你们,没有喊住你,也没有机会用身子去挡那颗子弹,我本可以……”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季槐屈膝,他平视着那块墓碑,“虞先生,我没有责怪你,也不希望你后悔和懊恼。”季槐在膝头点着烟,他用拇指挑开打火器,“况且我坚信,伯父也不会怪你的。”

他用双指夹着,头也没回,把点着了的烟递给虞宸晏。

“昨天那支我没抽一口,我也不是呛出来的眼泪。”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我只是难过而已。”

他声音有些哽咽,虞宸晏走上前站在他左后方,手覆在他肩上:“想哭就哭,想说就说,别忍着。在我面前没必要当你那包袱很重的季少爷,该难过就难过,我在这。”

季槐的右手覆上搭在自己左肩的手:“伯父在奉安做生意,有一年中秋偏执意要赶回湘南,也不知道是多久的火车。他到家的时候,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八月十六了。”他手上的力道加大了,虞宸晏吸一口烟,差点把烟气全都吞进肚子里,“我只是想到……想到他今年……”虞宸晏看着季槐开始颤抖的肩膀,开始手足无措起来,“我只是想到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他都回不来了。”

“他应该回来的,他应该每一年都在我身边,应该看着我接手季家的产业,看着我真正能扛起季家这一片天,看着战争结束,我答应送他去法国的。”

季槐咬着自己的下唇,拼命想憋回自己已经失去控制的泪水。

虞宸晏看他这样慌乱地丢了烟,伸手就要抹季槐的眼泪,可他被突然站起身的季槐拥住了。

他浑身上下一僵,做不出任何动作。

季槐哑着声音:“他真的,真的应该回来的。”

他微微俯着身子,把脑袋靠在虞宸晏的肩上,手臂的力道越来越大,虞宸晏要喘不过气来。

“虞先生,谢谢你愿意来,也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我知道这样的作为十分失态,会让你更加心生愧疚,但是……”

季槐顿住了,虞宸晏一手覆上他的后背,一手拍了拍他的后脑:“没事的,没事。”

“没事了,季槐,我在这。”

“该哭就哭,该难过就难过,在我面前你只需要是季槐,这就够了。”

“不要逼自己。”

季槐闭上眼睛,清凉的秋风拂去他面上的水汽只剩下泪痕,他拥着虞宸晏,就感受到如同被苍穹拥抱一般的平静。

他就痴缠眷恋着这点安全感,就把他当作乱世的灯塔。

“我……”

“没事的,你在我身边,你有资格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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