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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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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卿昀挺直腰板,坐在盛京警察总督和步军统领的面前,也不正眼看两人,只是毫不怯场地把面前用来粉饰太平的茶举起来一口一口抿着。他身后窗台下的路面上挤满了扛着白底黑字的旗帜却手无寸铁的学生,杨卿昀拢了拢自己月白色的外套,站起身来,往窗外眺望了一样。

“吴总督和李长官现在准备怎么对付这群学生呢?”他讲话的声音不响,嗓音也如玉一般温润,却在一片死寂的房间里偏有点分量。

这栋破旧小楼是他临时腾出来的,没来得及打扫,窗外的光线照进来都能看到扬尘。

作为段启芝心腹握着步军兵权的李昌苔努了努嘴:“要我说大不了就开枪,打死一批以儆效尤。”

杨卿昀挑了挑眉毛,不热的天气,他却一把扇子在左手耍出花来,揣着眼里一汪笑意,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吴景祥。

警察总督端着架子不讲话,慢吞吞也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杨卿昀啧了一声,眉峰一拧,远山眉就在额上皱了起来,扇子哐一声砸在木桌上,激起一片尘埃,他厉声:“和我开玩笑呢?之前不是说好不动学生的吗?”

杨卿昀那双本应传情的眸子瞪着面前不动声色的人,目光冽冽带着明目张胆的威胁。

李昌苔眯眼看他,觉得他嚣张过头,他吹胡子瞪眼,眼神里警示的味道谁都看得出来,偏是杨卿昀没看到似的:“段启芝怎么想的,让你们两个没脑子的占着两个要命的官职啊?”

李昌苔霎时就忍不了了,猛一拍桌子站起来,本就圆润的脸面因为胸口憋着一口气发起红来:“你这唱戏的别太过分,要不是你手上有点帮会势力,你以为你还在这坐着?别他妈给爷摆架子了,有什么话赶紧说。”

杨卿昀听着他喊自己唱戏的,双眉挑了挑,露出点不悦的神色。

“你他妈说啊,游行再压不下去盛京还让不让人住了?”李昌苔不耐烦,几乎要转身就走,探头向楼梯下,安排站在楼下的下属布控狙击地点。

“李先生。”他听到杨卿昀服软似的语气从身后传来,心下愉悦了不少,带着餍足的笑容,双手背在身后,可转过头的一瞬间他看到杨卿昀按在桌沿的手动了动,一阵金属的碰撞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双眼再次聚焦的时候,只能看到杨卿昀抬起的手臂和抵在自己额头前的枪,他的指尖扣着枪栓,用力到甲面都泛白。

李昌苔知道杨老板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却不知道他直接到这种程度。

周围站着的一圈人霎时间都把手中的武器上了膛,器械碰撞的声音瞬间吵嚷着充斥整个房间,枪口齐刷刷地指着杨卿昀,气氛就剑拔弩张起来。

杨卿昀的长衫顺着他的动作摆动,带着挂在脖子上的长围巾一起晃起来,他倒不紧张,只是眼神阴翳地偏头看了看吴景祥,复又抬眼看向面色惊惶的李昌苔,屏息着不说话。

楼下街道传来“内惩国贼”的呐喊声让杨卿昀勾了勾嘴角:“李长官,做这样的决定还是要好好思量一番的。”他一手撑着桌板,身量前倾,将枪口往前推了一推。

“你们要是开枪杀学生,不怕文人墨客的笔吗?再不济你们总得忌惮帮会的人吧,指不定哪天……您老走路走一半就被人一枪崩了呢。”他语气和开玩笑似的,但面上完全没有调笑的表情,反倒是严肃认真得厉害,“要是按你们的想法办事,这段总理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们这是诚心要害他身败名裂呀?”

“……杨老板这又是何必呢。”李昌苔略略颤抖着,把笑容从面上一层一层的肥肉里挤出来,“我的意思是……就……就是让士兵们管着点,别出什么踩踏事故才好。”

“您听到楼下的学生们喊什么了吗。”杨卿昀缓缓把枪放下,李昌苔眼神示意四周的护卫收起武器,他闭着眼睛听身边一顿言听计从的收枪声,觉得吵闹得很,“宁肯玉碎,勿为瓦全。”

他似乎还有什么要说,但却止住了,丢了那支把李昌苔吓得丢了半条命的枪,顺手拎了自己的玄铁柄扇子,一手把放在桌上的帽子扣上脑袋:“那就麻烦吴总督和李长官了。”

言罢杨卿昀露了个笑容,吴景祥只瞥了一眼,就觉得和戏台子上的花旦一点都不像,疏远僵硬到要命。杨卿昀拇指和食指捻着最旁边的扇柄,中指扣在扇骨上,指节一用力,“刷”一声甩开折扇,慢悠悠随着步调摇起来。

周迁急急忙忙跟上去,手背抹掉自己额上方才渗出来的汗。

李昌苔伸手戳了戳那把枪,却觉得这分量不对头。他皱着眉头把那把枪拎起来,打开弹匣。

好家伙,他妈的没子弹。

盛京大学学生游行,要求罢免政府亲日官员职务,中国代表团拒绝在丧权辱国的巴黎和约上签字,乌泱泱一群人涌进赵家楼,一把火烧起来,小楼开始冒烟,半边天的云都被灼烧到泛红。

蜿蜒的人流和赤色的洪水,流过盛京交错的胡同小巷,流过因国民震怒而颤抖的华夏大地万里河川,流入大江大河,越过大洋大洲,覆盖了全世界。

红色的潮水越过镜宁山,到达沿海三省的时候恰好是五月。

1919年5月,契林三千铁路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市,声援盛京游行。

声势浩大到让延伸三省全境、绵延向远东的铁路震颤,枕木和铁轨相互碰撞,那些和西服革履毫无联系的人,紧握着手中的铁锹铁铲,用各路权贵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永远携带着泥土的双腿,走在他们亲吻过的每一寸土地上。

曾楷诚抖了抖报纸,油印的气息就飘了一屋子,季槐抽抽鼻子,好悬没打出个喷嚏。他站在虞宸晏背后,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笑起来,曾楷诚已经在办公厅里变着法的嘲讽那群蠢货一星期了,不断发表“张先生怎么还不对这群违法乱纪的暴民施行镇压”等相似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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