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怀宁抬头对上永熙帝冰冷的眼神,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权力的可怕。
永熙帝眼中没有半分父子之间的情分,曾经流露出来的慈爱也只是一种伪装,他声色俱厉道:“把太子带下去,禁足东宫!”
温怀宁跌坐在地上,落下两行清泪,任由内宦把自己拖回东宫。
那几个内宦将太子拖到殿外突然停了下来,亓官渊让他们都退下,随即上前将失魂落魄的太子给打横抱起,“殿下,事已至此,只能韬光养晦。”
亓官渊协助处理朝政多日,慢慢摸清了朝中的局势,沈党根深蒂固,已成沉疴,而太子党的能力实在过于渺小,目前来看是绝对斗不过沈党的,只有韬光养晦这一招了。
温怀宁猛然仰起头,用力揪住亓官渊的衣襟,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白,并抑制不住地颤栗,过了片刻,他哑声道:“求你……救救太傅……”
殿下竟然在哀求他,他何德何能啊。
亓官渊一手托着太子的臀,一手覆在太子的手背上,以这个不太得体的姿势走进东宫。
亓官渊缓缓把太子放置在床榻上,手里还握着太子的手,“殿下,奴才定会竭尽所能,但若没保住,请勿怪。”
沈党那帮人肯定会趁胜追击,将太子党一网打尽,太傅难逃这一劫,亓官渊现在能力有限,他没法做出保证。
亓官渊走出东宫,亲眼看着那扇红漆门被重重关上,眼中又增添了几分浓重的恨意和杀气,只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不然永远都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出所料,沈党开始趁胜追击。
太子才被禁足两日,沈党便对太子的党羽挨个弹劾,那群言官的笔可比刀剑还要锋利,写下的每一个字,都足以置人于死地。
永熙帝这会本就在气头上,看到那么多弹劾的奏章,便顺势而为,下令将奏章上提到的所有人都关进诏狱,严刑拷打。
太子党无人幸免,全都下狱,太傅也在其中。
诏狱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刚抓进去就是一顿“杀威棒”,太子党羽都是文人,哪里受得了这顿打,好些个都被直接打死了,没死的也只剩下半口气了。
贺太傅年岁已高,却是最能扛的,一顿棒打下来竟还没昏厥,甚至还在为太子叫屈:“太子无辜!太子无罪!皆是奸人在作祟!”
行刑的锦衣卫拿棉布塞住了他的嘴,等打够数了,就把他丢进牢中,等待提审。
夜里,亓官渊拎着好酒好菜走进诏狱,好好招待了负责看守的锦衣卫。
锦衣卫大口喝着酒大口吃着肉,对亓官渊恭恭敬敬,“渊爷,您叫我们手下留情,我们都收着劲,没把他老人家给打残。”
亓官渊摸了些银子给他们,随后提着饭菜走到最后一间牢房。
贺正廷躺在草堆上,听到有人来了,忙爬起身,嘴里重复念叨着:“太子无辜!太子无罪!”
“太傅,是我。”亓官渊蹲下身,从袖中摸出一瓶药递进去,再把饭菜也摆进去。
贺正廷的手饶过饭菜,一把抓住亓官渊的衣摆,沉痛道:“太子党羽全部下狱,当中不乏有贪生怕死之辈,唯恐他们屈打成招,说出殿下有意篡位这等不实言论,所以定不能留他们活口,一个都不能留……”
亓官渊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提前跟行刑的锦衣卫打过招呼,遇到怕死之徒便下死手,绝不留活口,遇到死咬牙不招的,就手下留情,“贪生怕死之辈,均已灭口,剩下的都是忠贞之士。”
贺正廷狠下心来,“不要留活口!一个都不要留!”
亓官渊十分冷静,“知道了。”
亓官渊比太傅看得更清楚更长远,活口确实不能留,可一下把所有人都打死了,上面会猜疑,且沈党也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再去找些所谓“太子党”来,把他们抓进诏狱一一审问,总有一个人会作伪供,诬陷太子殿下。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留下那些忠心之士,让他们再受些皮肉之苦。
几日后,贺正廷被人从牢中拎出来,拖到了大堂上审问。
锦衣卫指挥使穿着飞鱼服坐在堂上,命人将一篇文章拿到贺正廷面前,“这可是你写的。”
贺正廷满身血污,蓬头垢面,可眼神却异常坚定,“不是。”
“你书房里有一篇文章的字迹,跟这篇《天言赋》的字迹别无二致,还敢说不是你写的,来人!上刑!”
几个锦衣卫拿来铁指夹,套在贺正廷的十指之上,接着两边各有三名锦衣卫拉拽绳索,将铁夹不断收紧,十根手指被硬生生夹断。
断了文人的手,无异于断了文人的命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