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对方那张被石油覆盖的脸在嘴角的位置咧开几乎要到耳根的笑容,潘塔罗涅顿感不妙,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朝着屋檐下的赞迪克扑去。
原来我才是真正的目标吗?想想也是,毕竟我跟潘塔罗涅一直在一起,恐怕他们都以为我们是挚友关系。
看着面前朝自己飞速扑来的石油手臂,赞迪克无聊地想。
不过被人看扁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眼。
淡蓝色的法阵瞬间成型,攻击如同落在棉花上一样被吸收殆尽。
“嘣。”赞迪克比出□□手势,拇指扣下。
刚才的攻击被返还,对方的身影瞬间泯灭在光束中,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最后一个敌人的泯灭宣告着战斗的胜利,暴雨也随之停止,漆黑的雨水沁入地面,独留下一片狼藉的地面。
“镜面法术?真不愧是我的小先生。”潘塔罗涅整理好自己略微凌乱的头发,拍掌夸赞道。
“你可别夸我了,伤害了普通人类,我们在神秘界恐怕要被判死刑了。”赞迪克下意识摸了摸小腹,那种饥饿感尚未来袭,除却心脏处的疲惫感,感觉还是挺轻松的。
“哇哦,那真是荣幸,不过你我二人不是早就被判死刑了吗?”潘塔罗涅伸手将头发整理整齐,“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亲爱的主人?”
“只能放弃这个工坊了,好不容易才建了个雏形还真是有点可惜。”赞迪克嘴上说着,脚下速度加快,“走回去收拾东西,这个地方的神秘学家对于神秘学基本原理都模棱两可,恐怕连塔都没进过,我们只能去这个国家的心脏,神秘学家与魔物最聚集的中央。”
“啊~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想到这般,真不愧是我的主人呢。”潘塔罗涅拍手称赞着赞迪克的智慧,脸色一变,“但,您是否有想过,如果我们去首都的话,剩余的资金是否可以维持我们的日常开销呢?”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吗?”赞迪克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潘塔罗涅,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是我的管家,安排好主人的大小事务是你的责任。”
“……抱歉,是我僭越了我亲爱的主人。”
迟早有一天要吃了你。
潘塔罗涅如是想到。
人群攒动的站台,形形色色的人们步履匆忙,拿着一张巴掌大小的车票前往不同的地点。
赞迪克双手插兜站在月台上,两个人的行李则在潘塔罗涅的手中提着,只有一个行李箱,看着挺磕碜的。
齿轮咬合,蒸汽随着鸣笛的拉响一同喷洒至空中,宣告着二人接下来的逃亡。
“可真方便啊。”潘塔罗涅不由自主地感慨道,“人类还真是一种富有创造力的生物呢,不过仅仅几百年的岁月,居然能发展到如此地步……”
“……”赞迪克沉默不语,对这件事显得漠不关心。
“我并非是对神秘学的鄙夷,只是对于新兴事物的感慨,您也知道,对于一个几百年都待在暗无天日且寒冷地狱的恶魔来说,这类物品还是我第一次见。”潘塔罗涅笑呵呵地说,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怀念。
“地狱是冷的?”赞迪克踏上火车踏板,一边寻找自己的包厢一边跟潘塔罗涅说:“稻妻那边有书记载确实是有寒冷地狱,你们那会拔舌头或者下油锅之类的吗?”
“人类到底对我们恶魔有什么偏见?在你们眼里地狱就是天天拔舌头下油锅的吗?”潘塔罗涅略表惊讶,“等等,不会你们还以为地狱里遍地都是魅魔吧?”
“啊?难道不是吗?可是书上都这么写的。”赞迪克说着拿出本粉红书皮包裹的砖头书,甚至一本正经地跟潘塔罗涅介绍:“由新锐作家芙宁娜小姐所书写的《霸道恶魔少爷爱上我》,在全世界非常畅销,乃至掀起了一出她逃他追她扑棱难飞的风潮,你竟然不知道?”
似乎是怕潘塔罗涅不相信,赞迪克又从书中拿出一张书签、一个木制小挂件。
“随书附赠的周边二手转卖以五十银币价格售出都不贵。”
“……”潘塔罗涅脸上的表情越发精彩,半晌后吐槽才憋出一句:“我的小先生,您还是维护好您高冷学者的人设吧。”
虽然您高冷学者的人设已经在我这里崩塌成一滩烂泥了,潘塔罗涅甚至还不忘在心里吐槽一句。
“我也没在你眼里树立过高冷学者的人设吧。”赞迪克收起书跟周边说,“更何况,我也从里面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
“魔界旅游胜地推荐指南。”
“如何在魔界成为海王并从修罗场中脱颖而出。”
“以及魅魔一百零八式。”
“你能不能学点好?而且我也没见过你用过啊……”
潘塔罗涅彻底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这样啊,那就可惜了。”赞迪克瞥了他一眼并失望地说。
随后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本,划掉上面名为《魅魔的美丽源泉——大量荷尔蒙产生及作用原理》、《魅魔一百零八式对魅魔魅力推想》以及《魅魔对恶魔的吸引力是否与自身条件有关》等种种无法言说的实验课题。
“你居然真的把这些列为课题了……”潘塔罗涅脸上笑容不变,瞳孔地震到无法自己。
“我对此好奇。”赞迪克深吸一口气,长叹道,紧接抬头不死心地问:“真的没有吗?”
“你到底多希望有。”潘塔罗涅太阳穴蹦出青筋,伸手按住赞迪克的头,“我再说一遍,我们地狱没有魅魔。”
两个人争吵的声音有些许大了,部分人的视线放到了这对疑似同性伴侣的身上。
“哎呦,这不是赞迪克学长吗?”
听到这句问话,赞迪克下意识将视线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那个人外貌普通,属于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类型,说实话,赞迪克把自己大脑中的记忆翻出来找了找,愣是没有找到关于这个人的一丝记忆。。
“居然还能在这里遇见您啊,我还以为您已经在哪个魔术工房高就了呢。”他鄙夷地说,虽然对方带着墨镜,但是身上的嫌弃早已满溢了出来。
“……你谁?”赞迪克歪头,疑惑的问,“我们认识吗?”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前辈,不过想想也是,对于像我这种人,您怎么会舍得施舍一丝一毫的视线。”尤利西斯叹了口气很是伤心的说,“毕竟在我准备自己的毕业课题的时候,您已经出塔了啊。”
“哎不对,我记错了,您好像是被赶出须弥塔的吧。”
“……”赞迪克不容置否,算是承认了这件事。
“哎呀瞧我这张嘴,赞迪克学长不会生气吧。”尤利西斯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拍拍自己的嘴,“这里我先给赞迪克学长道个歉,实在不好意思戳您痛处了吧。”
没等赞迪克发作,尤利西斯又连忙把话茬接了过去。
“说了这么多火车都快要走了,别了赞迪克学长,希望您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高傲的身影让潘塔罗涅险些亲自下手。
他的未来才不会是一片光明,潘塔罗涅舔了舔嘴角,略带疯狂的看向身旁的赞迪克。
他只会跟我一起堕入地狱,在黑暗中沉沦。
“要杀了他们吗?”潘塔罗涅凑到赞迪克的耳边小声地说,“这等不敬您的人,您难道不觉得生气吗?难道不想看他们饱受折磨痛苦扭曲的表情吗?”
温热的带有硫磺味的吐息喷洒在耳际,金眸内流光运转,兽样瞳孔于内隐隐显现,带有些许愉悦地欣赏被熏蒸成粉色的肌肤。
“是个好提议。”赞迪克低下头,脸上表情被帽子形成的阴影遮挡,让人看不真切。
来吧来吧,疯狂吧,尽情使唤我吧,然后自愿为我献上你的灵魂,让我好好鉴赏品味一番。
恶魔嘴角勾起,尖锐的虎牙几乎要刺破口唇。
“但这是你希望这么做的吧,潘塔罗涅。”
他扭过头,想象中被仇恨所占据的红眸中却是令人可怕的冷漠。
看着这双红宝石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潘塔罗涅心中一紧,随后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的小主人,我只是给与您些许建议罢了,至于要不要听,不还是您吗?”
“呵。”
赞迪克没有评价,只是丢下一句油嘴滑舌后,便同样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火车。
“哇,真冷淡呢。”潘塔罗涅耸耸肩膀,踏上火车的瞬间身体顿了一下,金眸闪烁片刻,又重新归于沉寂。
托某个人的福,原本可以享受列车员配送行李以及绝对静音包厢的超豪华柔软座位的两人,现在变成了自己提行李并且得到双人硬座八小时。
恶魔看了都要落泪,魔女听了都要沉默,吸血鬼听了后连夜爬回棺材里享受日光浴。
包厢内的座位上包了一层酒红色的绒布,海绵比较薄,坐上去的时候依然会感觉到最下层坚硬的木制座位。
“原谅我们的资金不是很充足,不然我们现在可以享受到超豪华柔软的座位了。”潘塔罗涅满是歉意地说,虽然赞迪克并没有听出有多么道歉的意思。
“无所谓。”赞迪克随手给车厢施加了隔音法术与结界术,确保不会有外人打扰两个人对话。
“我的小先生,这个包厢是四人间……”
“所以呢?”
“除了我们至少还有两个人会跟我们同行。”
“然后?”
“另外两个人会找不到座位哦。”
“管我什么事,他们找不到座位那是他们自己眼瞎。”赞迪克一脸痛心疾首,“就这么大点地方还找不到座位,只能建议他们去早点配个眼镜。”
潘塔罗涅张了张口,试图说些什么,最后由口中吐出一句:
“……真不愧是您呢,我的小先生。”
“不要总是夸我,我会骄傲的。”
此刻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两个找不到座位的人围着列车员质问着自己的位置究竟在何方。
“明明就在那里才对啊!”列车员欲哭无泪道。
喧闹的鸣笛在隔音术的加持下近乎听不见,两个人感受到的唯有车轮经过铁轨连接处传来的晃动感。
窗帘的遮蔽让这个包厢与外界彻底分割开来,三四本神秘学书籍被漂浮术操控着飘在一旁,学者则懒散地缩在由恶魔亲自堆叠成的柔软被褥内,手中握着羽毛笔,墨水书写着神秘。
桌子上的大肚茶壶咕噜噜冒着雪白雾气,清香淡雅的茉莉花香气逸散到空中,配合上早已摆放至桌上的蔓越莓饼干,熏得让人肚子咕咕响起。
“怎么突然用花茶了?”赞迪克头也不抬地说,“你以前明明喜欢的是红茶。”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有一番风味。”潘塔罗涅抿了一口,“嗯,不错。”
“哈欠……”赞迪克打了个哈切,空中翻页的书卷随之停顿,如同世界卡了bug般卡在原地。
内心的空虚以及无法抑制的饥饿感宣告着魔力不足的事实,神秘学者抬眸示意恶魔凑上前自己有些许吩咐。
“如果是补充魔力的事,请恕我拒绝。”潘塔罗涅淡然一笑,将茶杯放到一旁,伏身又将妄图起身的神秘学者按回舒适的床铺中。
“距离您上次睡觉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您还有印象吗?”
苍白的嘴角不断开合,茉莉花味道中又夹杂上了无法言说的硫磺味,让赞迪克感觉到不适。
“跟你有关系吗?”他反问道。
随即回应他的,是肩膀处越发增加的推力,力度之大近乎要把指尖刺入血肉。
潘塔罗涅嘴角的笑容也越发和蔼,几乎到了狰狞的程度。
“恶魔是异类,是不需要休息的。”手指顺着肩膀向上滑动,抚摸过喉结,一直到光滑柔软的脸颊。
他声音轻柔甜腻,口吻就像是在对自己久别重逢的情人说话。
“而你,我亲爱的小神秘学家,你是人类,你如果不休息的话会死得更快。”潘塔罗涅的话语灌入耳中,引起鼓膜震荡,声音仿佛被拉得很长,深邃幽远,就像是大雾中突然亮起的航灯。
眼皮酸涩颤抖,泪腺控制不住地分泌出眼泪,让视野变得模糊。
“潘塔罗涅停下,你不能……”困意来得突然,赞迪克根本来不及说完,意识就消散于鎏金色的光中。
轻轻地将自己的小神秘学家在塞满香料与羽毛的枕头之间摆了个舒适的姿势,伸手拂去对方因挣扎而凌乱的发丝,为了防寒还不忘了给赞迪克盖上一层薄被。
某人入眠速度过快,让失去了挑逗兴趣的潘塔罗涅有些许幽怨,但想到若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精美的红宝石失去了自己的光辉,他又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庆幸。
恶魔是自私的,一旦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会想占为己有,不想让他人看见,也不想与他人分享,更不用说让东西脱离开自己的掌控了。
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这么合自己口味的契约者了,自私、贪婪、情感淡漠以及内心隐藏着的疯狂和灵魂上的香气无一不让潘塔罗涅为之疯狂。
金眸中的欲望与理智不断交锋,空荡荡的胃部一阵火烧般的疼痛,如影随形的饿意时刻嘲笑着他所谓的自制,明明现在就可以享受饱腹的舒适,却非要让自己承担饥饿的折磨。
他是害怕契约吗?
并非如此。
这只是……潘塔罗涅的食用习惯罢了。
将自己饿到极致,在最后的最后享受灵魂的美味,感受着对方的痛楚与懊悔还有残存的贪欲,让身为贪欲之恶魔的潘塔洛涅无一不感受到满足。
那种快感与满足感交织的瞬间让潘塔罗涅久久不能忘,所以直到现在,无论中间与多少人签订过契约,潘塔罗涅都是这样忍到最后再满足的。
所以潘塔罗涅绝对不能忍受存在任何打扰他享受这一过程的变量。
想到这里,潘塔罗涅眼神越发冰冷,打开包厢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留下令人窒息的安静以及在柔软被褥内沉睡着的神秘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