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旁有一书架,药室就隐于书架后面。
当初这么搞还是因为霍家主亲自来拜访了寒极宫,讲霍邈身子不好,随时都会晕倒。
霍邈像个稻草人一样静静地站在秋月迟面前,不吭声不乱看,跟祢春一比老实多了。
祢春根本不会因为被蛐蛐了而产生意见,她嬉皮笑脸地在几个长老面前闹腾一下,然后甩着剑跳上房顶,潇洒快活地离开。
几个长老虽然面上夸祢春这孩子有个性好动,但其实心里早就把她给捶成牛轧糖了。
霍邈一向冷淡的脸因为祢春现出几分嘲讽之色,嘲讽过后,又觉得挺有意思。
药室的青檀冷香比室外浓郁一些,许是霍邈近几日熬夜造成的精力稀缺,她进入药室坐在摇椅上找治疗伤疤的药膏时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同祢春一样,她除了活不太久和身体不好以外也有一个深受困扰的事情。
她会经常在午夜时分固定地做一个梦,次数频繁,几乎每周两次。
那算不上噩梦,但总让梦里的霍邈手脚麻木冰凉。
在梦里,她处于一个五感皆失,行动不便的状态,灰色的雾像浓烟一样呛人,有时还会深至令人看不见五指,这种感觉痛苦又真实,一直追随她至梦醒,导致霍邈会经常怀疑自己或许其实是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今日她又做了这个梦,梦里的内容同往日一样,只不过就是做梦的时间提前了一些。
霍邈眯着眼睛,对其厌恶的情绪全全藏于镜片之后,从天上阴云穿透而出的一束光打在她镜片的连接处,叫人看不清她嘴角紧抿的脸上是副什么表情。
她站在一棵巨树的宽大侧枝上,这是梦境中唯一可供她休息的地方。
另一棵巨树下,一滩犹如血迹的红衣人贴着粗壮的枝干,发出奄奄一息的脆弱声响,这人不知是男是女,露出的额头上有瘆人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划的,薄衣下的那截手臂苍白无色,像在冷水里泡过一般。
霍邈每一次观察这人,都会为其换一层身份。
或许是妖或许是仙或许是魔。
总之不太像人。
她死皱着眉,摘掉了眼镜,细腻的脸庞上不再是平静的神色,而是深深的疑问。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会如此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中,和她有什么关系,是她的什么人?
霍邈望着那人,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口,令她恼怒焦急,但无论如何都通通得不到结果。
她打上伞,肩膀抵着树,焦灼的神色消失,继而玩味地打量一会儿,算着梦醒的时间要到了。
数十秒过后,躺在药室内摇椅上的人眉头蹩起,眼皮剧烈抖动,终于挣扎着醒过来。
药室靠近摇椅的窗户被打开,轻柔的月光温柔地洒在霍邈的一侧脸颊,她嘴唇翕张似要说什么话,最后闭住,猛地直起身,大口匀起来呼吸。
梦境与现实的交接处总是模糊的,霍邈手指抓紧摇椅的弧形扶手,指尖去探那端脱落而出的木条,寻到以后,狠狠按了上去。
痛意刺醒了她,零星的血迹落在室内的木板上。
霍邈盯着那处看了许久,直到它凝固,才微不可察地叹出口气。
她想起身去斟杯茶喝,但还没走出两步,一瓶药便从堆叠的衣服褶皱处滚落下去,“咕隆隆”溜地越来越远。
霍邈勾了勾小拇指,本快要滚落贴至墙头的药瓶瞬间回到她手中。
是修复伤疤的药膏。
霍邈看了两眼,收起来。
药瓶刚被放至贴身之处,霍邈由梦产生的癔症也散的差不多了,又一个大的动静紧随着怦地一声响至远处。
是灵力炸泄的声音。
修仙界再傻的人也该知道。
霍邈:“……”
一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她走到墙边,抬头看了看黑如潭水的夜色,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在了窗口。
距离温室还不算太远,被竹林包围的古楼还在源源不断向外倾泻着灵力。
功力不够的人,都不够这么玩的。
寒极宫内的弟子,除了祢春再没有他人,很好猜。
霍邈匆匆赶去。
人刚落了脚,充斥着整个古楼的金色灵力便全部向她涌去,强势不容反抗地将她拽进去。
霍邈任由这灵力在她身上到处搞怪,等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毫不留情地挥手推开它们。
古楼的书架有几丈长,人在它附近就像个蚂蚁一般大小。
穿过一排又一排装满古卷的书架后,一个显眼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最高的那排书架旁,她跪在地上,手指揪紧长发,玄色外衣散了一地,不规矩地挂在身上,衣领随着那截过分冷白的脖颈一上一下地颤动。
霍邈看见她的第一反应就知道她又是发作了失忆症。
刚刚结痂的伤口又被她撕咬开,这次弄得连袖口上都是血迹。
快要干掉的暗红透进了深红的内袍,霍邈手指勾开眼镜,单膝跪在祢春身旁,查探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