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鸟发簪在溯阵里几次都立不起来,最后,摇摇摆摆地落下,簪子尖端指向南方。
溯阵的名取自追溯之意,通过亡人的气息或者遗物,追溯亡人的前尘往事。
然而溯阵的启用严格,仅仅只是一件物品一抹气息,也无法完完全全拼凑出亡人的今生。
只能随着溯阵中物品和气息指明的方向去摸索,一点点收集,从微末之中感受亡人曾经的悲欢喜乐。
平安都南方,是梁溪。
梁溪是个临山的小城镇,离销金窟只有几座山的距离,炊烟慢慢满上了这座小城镇,夕阳只抹了大片大片的黄紫,斑驳的像是抹了浓妆的脸。
知融蹲在地上剥豆子,“婶婶,你们这里的天黑的好早哦。”
婶婶慢慢地剥豆子,然后说,“我们这里什么都很早。”
“平安都的曾举子一家回过这里吗?”知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梁溪地方小,要找一个人是很好打听到的。
“不回来了,这里哪里能和平安都比啊,没有人会想留在这里的。”婶婶边剥豆子边摇头,“他们家都长草了。他们家走的时候,是在晚上。第二天,再去看人就不见了。”
“晚上走?”什么样的人家会晚上走,她问,“我们这里是有什么习俗吗?”
“小姑娘问这么细啊。”婶婶笑着,“以前也没见过你啊。”
“没见过正常的,我欠了曾家姑娘的情,如今找不到她人了,就想着她会唱梁溪调子,来梁溪碰碰运气。没想到,好不容易来了,也找不到她。”知融叹了口气,“人情难偿。”
“哎呀,是个实诚的姑娘呀。”婶婶说,“曾家姑娘呀,好早好早就不见了。听她的爹说她偷偷跑走了。我就想着,那姑娘怎么也不像是个会跑的孩子。她不见的前一晚,还给我打了青梅子,说要来帮我做青梅。唉。”
婶婶说,“我想啊,她要是跑了还好,去外面找条活路。”
跟着婶婶指的方向,找到了杂草丛生的曾家院子。
月光惨白,比门还要高的杂草,墙垣已经断了,推开进去,门就会发出气若游丝的气音,薄房子,薄井子。
院子里的青梅树却长得还不错,沉甸甸坠了青色的果子。
走上前去看,有一个小小的土坑。
再然后,就没有了。
簪子指向青梅树对着的屋子,扇开灰尘,知合手里的烛火微微一晃,再一点点亮起,知融把他微微凉的手握在手里,说,“这里太冷了吗?”
知合隔着烛火笑,晃了晃手,“现在不冷了。”
这个房间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帐子早已经积了太多灰尘,奄奄一息地垂着,床上还有半本薄书,被人很好的保存起来。
“有人来过了。”知合俯下身捏了捏那本书,触感温润,有人视它如珠如宝,“除却这本书,这个房间都积了灰尘。”
“写了什么?”知融凑上去看。
“不识小青梅……”知合再往后翻,“十六熟一轮……山间又老树……缄口再回头……”
“这不是高瓷念的那句吗?”知融说,“她难道也来了这里?为了曾举子?”
这本薄书的落款却是,无名。
曾举子为什么不落款他自己的名字?
一本薄书,二十四页,却只有短短四句诗。
门扉被推开,知融探过头去吹灭烛火,捂着知合的嘴把他压到了窗户边,这个位置刚刚好,一侧过头,就能看见那棵青梅树。
青梅树下,素衣人跪坐在树下,把落下来的青梅放进坑里,不言不语,盖好了土坑,留下一个土包,活像是一个坟包。
她又坐了一会儿,靠在坟包上,然后站起身,朝房间走来。
素白的脸,尖下巴,果然是高瓷。
知融一只手捂住知合的嘴,一只手搂住他的腰,腾不开手,知合不得不掐诀隐匿两人。
知合垂下眼睫,看着自己胸口处毛茸茸的脑袋,他呼吸着她手里的香气,那个脑袋的主人大概是有些心虚,靠他靠得更紧。
他为了转移注意力,抬起头看着月光。
知融看见高瓷拿起床上的薄书,似有所感地环视周围,往窗户这边走来。
知融无端地挤着知合,手上的力道也愈发重,眼睁睁看着高瓷不断靠近,她只好握着知合的腰慢慢往下滑,靠着墙趺坐在地上,单膝跪在知合的□□,这是一个不那么矜持的姿势。
知合单手掐着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辫子,合着眸子湿润的呼吸。
知融眼睁睁看着高瓷的手从他们的头顶擦过,拉上了窗户,然后把书抱在怀里离开了。
终于呼吸过来了,刚要喊师兄,低头一看,师兄就在自己怀里乖顺地垂着眼睫,手里还攥着早上刚给自己编好的小辫子。
她凑过去,刚开始,贴了贴他的脸,“还能呼吸吗?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