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哪里都好,就是爱哭又胆小。
沈遇好笑,替他抹脸,道:“哭什么,谁生气了,我本就是你的兄长,你早该唤我一声哥哥了。”
“这、这怎么行?”兰许红着脸支吾道:“夫人说,要我伺候公子一辈子的。”
“她那是故意捆你的话。你傻不傻?还真乐意一辈子当个下人了?”沈遇捏了捏他的脸,“这里不比沈家,我们俩都寄人篱下,你说出去是我的弟弟,才免得受那些奴才们的欺负,知道吗?”
兰许乖乖地点头,然后又跑去擦灰去了。
沈遇回过头,却见雕花窗沿上,立着个撑着脸看他的裴渡,眯着眼似笑非笑。
“那小娃娃是你弟弟?”他道:“难怪生得同沈哥儿一般俊气。”
“谬赞了,裴四哥。”沈遇以为他有意跟自己交好,替他奉上一杯茶亲手递去。
“不喝。”裴渡扫一眼,单手翻窗进来,踩上了兰许的床塌,留下了个带着雪泥的脚印,自顾自地在屋里打量。
沈遇手一顿,自讨没趣,沉着脸将茶一饮而尽。然后去扫净了床上裴渡的痕迹。
兰许显然怕他,灰也不擦了,直躲到了沈遇身后拽衣角。
裴渡溜达一圈,没找着好玩的乐趣,转而又招惹人去,道:“方才助了你,要怎么谢我?”
“裴四哥想我怎么谢?”沈遇双目对上他没有惧意。
裴渡沉吟片刻,“沈哥儿不会骑马啊……”突然一把扯了沈遇衣领,想提件什物似的把人拽出去,“成吧,我教你去。”
“公子…?”兰许欲追,沈遇冲他摆手,“收拾好屋里,我去去就回。”
允氏在门口呵责下人,见着他俩冲出来一愣,问:“晚膳要到了,你们要去哪里?”
“赛马去!”裴渡从拽,变成了勾沈遇的胳膊,两人显得亲昵又熟络。
晚色皑皑,因为下雪了。不远处沈遇听到了小厮们的惊呼声。大今数月干旱,产粮宝地禾东苦不堪言,若是今天入冬没有雪,明年定是蝗灾饥荒——这雪便等同于救命稻草一般。
沈遇抬头望天,被糊了眼睛,他扫了扫睫毛上的白点,道:“居然,下雪了啊。”
裴渡从马厩出来,牵的却不是冬骏,而是匹毛发通白的马,他拍了拍马脖子以示安抚,酝酿了好半天,才爬上去。
沈遇忍下悲泣,被冻得心生退意。可面前却伸来裴渡的手,小混蛋居高临下眉眼带着笑,嘲笑道:“上来啊,一回生二回熟,难道又要我抱你不成?”
“别捉弄我裴四。”沈遇接过他的手,发现竟很暖和,明明人穿得那么单薄,大冬天的却像个火炉。
他的胸膛也是热的。
裴渡扶稳了他,自然而然揽过他的腰,“坐稳了,别摔着。”
温柔得让沈遇心生异样。
只是错觉。裴渡轻哨一声,快马奔驰出了裴府,寒风袭面凛冽刺骨,沈遇一下子被冷得停止了呼吸。
“裴渡!太快了!慢一点!”沈遇抓着鞍,倒是不怕摔,冷得实在是受不住。
塞北一片荒芜,除却遍地杂草泥沙,就只有漫天飘絮,耳边劲风呼啸而过。
沈遇唇齿发抖,听得裴渡爽朗道:“别看现在地头秃,等入了夏遍地的草野,到时候鸟语花香的可美了。”
压根没听他说话。
沈遇咬着牙,抖落着舌头道:“裴四,要死要活你给我个痛快话!”
裴渡哼声,策马一顿,在大雪中驻足。他翻身下了马,歪着眼睛看他,下巴轻抬,道:“就在这儿,骑吧。”
雪太大了,周遭白茫茫一片,沈遇睫毛碍事,有些看不清他。他颤着声问:“骑、骑多久?要骑到什么程度为止?”
“让你骑就骑,哪儿那么多废话!”裴渡一脚踹了马屁股,雪中行受了惊吓,扬起马蹄把人带了出去。
裴渡负手而立,雪里恣意一笑。
沈遇来不及惊呼,忙抓稳了缰绳,迎着冷风吃了口大雪。白马狂奔不止,他控不住方向,又看不清前路,眨眼睛裴渡已经被甩远了。
“裴渡!!”沈遇回头喊,听不见回应。
他心里慌神,听得一声口哨,恐怕是来自裴渡,刚还以为是救自己的……
谁知白马得令,突然一个摆尾,上蹦下跳起来,沈遇哪里见过马发脾气,也招架不住,被甩了下去吃了个狗啃泥。
又是一声口哨——白马折返,扬长而去。
沈遇抬头,见白马没入飞雪,不多时便是一点也找不着了。
难怪他裴渡要挑一匹净白的马!
只是片刻,裴渡便如愿以偿,见了雪中行奔蹄而来,同时听到了沈哥儿气急败坏的嗓音:“裴渡!你、个、王、八、蛋——”
王八蛋笑得更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