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青相子为人挑剔,以往那两年,凡是做错都会被罚。
青相子的罚,但凡经历过一次,便万万不敢领教第二次。
大小蓟连日忙了好一阵子,每日早起晾晒药材、分拣整理。
月寒江有一日路过永春堂三回,回回都能看到两人忙碌的身影。
直到有一日,日上三竿、永春堂还不见有人出来晒药,月寒江便知道青相子到了。
青相子上山,自然是为了黥朗。
宫主既然要用十郎,就不会坐视他变成全盲。月寒江很容易推测出这一点。因为是黥朗的事情,他终于忍不住想往镜花水榭去看看了。
这些时日,他并没有去打扰黥朗。月寒江知道自天择日之后,黥朗入驻了镜花水榭,一应事物朝云自然会打点好。至于宫主,近些时日也都宿在这里,没有往镜花水榭去,对十郎来说,也算是无人扰他清净。
现在看来,这种清净的日子应该是用来等青相子的。十郎身上的那些旧疾,怕也只有青相子治得了了。
其实按照宫主的规矩,月寒江是不能随意出入镜花水榭的,他在重云宫可以进出的地方只有宿云宫和断尘峰。再多就是借着给墨墨取食的由头去趟尚膳司了,其他的地方,无诏是不许他踏足的。
镜花水榭自然也是,除非是跟着宫主、随行伺候之外,他也从来没有自己去过镜花水榭。
不过,或许是因之前宫主给了他探视故人的便利,所以在他进镜花水榭的时候,朝云并没有拦着他。只在跟底下的人吩咐事项的间隙,漏给他一句“黥公子在清风阁”,月寒江自然行礼拜谢、依着方向而去。
(2)
清风阁内,青相子正给黥朗诊脉,却越诊越兴奋:
“你这眼睛不出半月就可痊愈,但你的身体……有意思……嘿嘿……”
黥朗的手不由得蜷起来,握紧了自己的衣角——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但他却不自知。
“您是说我的眼睛还有救?”黥朗的声音甚至有点激动。
“有啊……睛不是问题~但你这身子怕是没救了……”青相子笑着说,“以后也就是个废人了,区别是做一个能看得见的废人~还是做一个瞎眼的废人。”
青相子说的兴高采烈,仿佛是什么喜事一般。
但这话并不能伤到黥朗。
黥朗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这一路以来,他早已不再对自己这副身子抱有什么期待了。如今听到连所谓的神医也如此说,也有些意料之中的心定:果然是没救的。
不过是又一次被告知了他身体的事实,黥朗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至少,他可以看见了,这已经值得他高兴一场,这重云宫果然不算白来。
“咦?”青相子看他并无多少憾意,有点意外,“以后就是个废人了,你不觉得难过吗?”
黥朗摇头,并不以为意的样子。
“当日毒瞎我的人,曾扬言普天之下无人可让我重见光明。如今先生能治好我的眼睛,可见医术冠绝天下,在下已然感激不尽。至于我的修为……那是被我最信任之人废去的、我全然没设防而他下手也没留余地……”
黥朗说着,有片刻地停顿。
“……我知道自己筋脉尽损,早已是个废人了,断没有恢复的可能。岂有心存侥幸为难医家的道理。……”黥朗淡淡的说着,不见任何悲伤,眉宇之间甚至有一丝因眼可医治带来的点点欣喜。
青相子却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哼,什么叫为难?!老子活到这么久还没被什么病症难倒过。……哼~你遇到的那些个庸医怎么能跟老子比……”
说着,不服气似的,本已经结束诊脉起身了,此刻青相子却又拿起了黥朗另一只手,竟然重新诊上了:
“老子还没说话呢,谁说的断无恢复的可能,都是放他妈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