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年人在惊怔过后顺从地行礼退出屋子,冷洛娴无声地叹了口气。
——善太息,正是肝气郁结的症候。只是在林墨轩为她诊断之前,她倒是全然没有察觉。
她怨恨林墨轩么?
其实不然。她怨恨的是害她国破家亡的九宫楼主,可是……可是如果那是她的孩子……
十月怀胎才得来的珍宝,与所爱之人感情最浓之时诞下的长子,她怎么可能不疼爱?哪怕是当年她与林弈闹得天翻地覆反目成仇,她也从来不曾迁怒过这个儿子。
无论当年还是现在,她其实从来没有厌恶过她的儿子。
可是,她并没有看清自己的本心。
或者说,她不敢看清自己的心意。
她只是在强迫自己怨恨他罢了。她无法接受自己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害她亡国的凶手,所以她才会用各种方式去折磨林墨轩,以此来佐证她没有忘记仇恨,她没有背叛母国,但是……
无论怎样强迫自己去仇恨,无论怎样忽略自己的本心,她的身体却会本能地反馈出最真实的感受。每每折磨林墨轩之时的胸闷不快,终究——积郁成疾。
直到方才那个下意识抚摸的动作,她终于意识到,那才是她顺从本心之后会做的事情,那才是她真正想要做出的举动。
……罢了,罢了。
病了一场,倒是让她看清了许多事情。既然如此——
“殿下。”荷衣端了药碗进来,“您该服药了。”
冷洛娴端起药碗,皱着眉将汤药饮尽。她把空盏递给荷衣,随意问道:“林墨轩呢?”
“正在廊下候着。殿下可要传他进来?”
“不必了。”冷洛娴淡淡道,“告诉他回阿莲那里去罢。”
*
此言一出,连荷衣都不由得怔了怔,下意识确认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冷洛娴抬了抬眼:“怎么,你连本宫的话都听不明白了么?”
这话说的虽重,但是荷衣久在冷洛娴身边,倒也不怕什么。荷衣福了福身,却依旧问道:“殿下如何改变了主意?”前日夜里,殿下施以酷刑逼迫大公子改口的时候,她可是在旁边看了全程。
“他既然喜欢留在阿莲身边,阿莲也喜欢她哥哥陪着她,那就由得他们高兴罢。”冷洛娴淡淡道。
她只是看清了自己的本意,不想再折磨儿子也折磨自己,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面对林墨轩,没有办法像寻常母亲那样与儿子相处。
还是再给自己留一点缓和的时间罢。横竖林墨轩和阿莲相处得好,就像之前那样让女儿看顾他,这或许是最合适的安排。
至于她从前所忧心的林墨轩蛊惑了阿莲的事情……她自己都放下了,又何必去计较女儿是缘何放下了仇恨。
只是这些想法,就没有必要与荷衣讲了。冷洛娴看了荷衣一眼,淡淡道:“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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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久在冷洛娴身边,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她问了一次已是逾距,自然不敢再问第二次,当下便行了礼便端着空碗退出去。
“大公子,殿下教您回郡主那里休息。”
玄衣少年跪在廊下,面容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方才母妃与荷衣在屋中说话他已经听得清楚,这会儿不过是下了最后通牒。
可是,为什么?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方才母妃还……为什么,突然要赶他离开?
……不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