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入户,她坐在梳妆台前,看向自己发白的嘴唇。
憔悴如斯,比起身体上的亏空,更难挨的心神上的枯涸。
她用衣袖掩盖住咳嗽的声响,后又熟练地用帕子包住嘴里吐出的血。
虽然吃着药调理,身子好了不少,可还是会时不时咳血,早都见怪不怪了。
她将帕子塞进右手袖口,这东西找机会烧掉,自己私下处理干净便是。
倒不是她贪生怕死,只是若自己撒手人寰,恐怕哥哥会很伤心吧……
就像前世的自己,茕茕独立于世,无依无靠,既无来处也无归途,如一只孤魂野鬼。
想到此处,继续追查下去的想法愈发坚定,自己想要的不过真相二字。
她从未贪恋过皇权,所求不过亲人平安,莫非这也挡了谁的路吗。
心绪冗杂,她的喉间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死死的,喘口气都如此困难。
“公主……!”云泉正好前来送药,听到房内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快步走了进来,把伏在案前的长公主扶起顺气。
二人从小到大一同长大,云泉何时见过长公主这副样子,不知觉间泪水夺眶而出,紧紧将她护在怀里安抚。
“我没事,你别哭了。”魏长沁轻轻推开她,正想拿出手帕给她擦脸,但想到那帕子上有血,便直接拿了衣袖来擦,“再哭,本宫扣你的月钱。”
说话间,孟听寒也从门外进来。
他已经在门外听了许久,对内里的情况完全不意外,只是温声提醒长公主该喝药了。
汤药还冒着热气,经由他手端到长公主面前,云泉眼圈红红的,退在一旁关心地偷看。
魏长沁被他俩看得有些不自在,难得爽快地把药一口喝光,云泉十分有眼力见地把空碗拿走,退了出去。
魏长沁拿起一个象牙雕龙纹盒,递给孟听寒:“你若是喜欢用香,和我说一声就好,何须亲自去买。”
孟听寒将盒子端在手中,许是拿的太紧,指节都有些泛白。
他并未推脱,谢过长公主后,话锋一转:“这可是能讨好小姐的味道?”
没想到他竟然还对下午的事情耿耿于怀,魏长沁也不想辩解,挥手屏退他,轻声道:“我只是觉得这香很配你。”
孟听寒脸上的从容差点挂不住,盒子差点儿脱手,有些仓惶地逃跑了。
长公主听见门合上的声音,松了口气,自己总算是可以清净会儿了。
那熏香是她在宫宴见到孟听寒后,就派人去寻的。不算名贵,却实在难得,跑死几匹马才堪堪得了一小盒。
只是前世孟听寒虽然收下了,却不曾用过,也是后面才被自己逼着熏香。
可孟听寒越是桀骜不驯,她就越喜欢得紧。
如今他当真入了凡尘褪去仙骨,自己却跑得比谁都要快,瞻前顾后,举棋不定。
究竟是叶公好龙,还是近乡情怯。
她心说罢了罢了,自己难得听他一次,病中不宜忧思。
本想就此休息了,起身时不甚将桌上的茶盏碰倒,咕噜噜滚下桌,摔得粉碎。
魏长沁扶额叹气,将碎瓷片拾起放在碟中,捡着捡着才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公主,云泉准备了些水果,让臣送来。”孟听寒把她从地上捞起,抱到桌前坐下。
魏长沁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手就被孟听寒抓住细细查看。
从里到外,手心手背,指尖掌腹,每一寸都仔细检查到。
她被看得指尖发麻,那感觉一直爬到心底都不曾消去。
“下次,还是叫臣来收拾吧。”仔细确认长公主手上确实没有一丝伤口,他这才放心了些,继续收拾地上的碎片。
冰镇过后的蜜瓜,挂着的冰晶顷刻就化为了水珠,入口时还是带着丝丝凉意,足以抚慰躁动的心。
她听见孟听寒抽了口气,回头看去,见他正慌张地将手藏在身后。
魏长沁将他的手抓着拉到眼前,指尖正汩汩冒出鲜血,食指和拇指都被划了口子,看这出血量恐怕伤口只深不浅。
她一下慌了神,下意识抽出帕子裹住伤口,紧紧压住,希望能尽快止血。
只是划破了手,不该出这么多血的。
长公主的惊慌写在脸上,他本想说不要紧,但转念一想,公主这副模样倒也少见,便藏了私心看够了之后,才悠悠道:“让公主见了血光,怕是不吉。”
“哪有那么多讲究,女人是最不怕血的。”魏长沁迟迟没有松手,抬脸对上他的视线,“我带你去包扎。”
“不过是个小伤口…”他正想拒绝,魏长沁却用力地捏紧了手,孟听寒吃痛,闷哼一声不再说话,乖乖被长公主牵着出了门。
好像府医还未歇下,很快就清理好了伤口,孟听寒出来时,右手缠上了绷带。
“大夫说,我这个伤口不应该出这么多血。”他将那手帕展开,在她眼前晃了晃,上边分明是两种颜色,红褐色的痕迹尤其显眼,“您没有什么要说的吗,长公主。”
魏长沁下意识想回避,闭口不言,却看他越走越近,她便跟着后退,直到背抵在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