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转身离去,直到踏出琳琅居的大门,方才铺子里仿佛被暂停的客人们又重新动了起来,热闹的很。
裴钰和李煜初站在门外,看着里边的景象,终于放下了悬了许久的心。伙计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被呼来唤去地打包首饰、引路结账、含笑送客……
一连三天,琳琅居门庭若市,门前车水马龙。每晚裴钰核对账目时,都不由自主发出吃吃的笑声。
“这几日可真是,用日进斗金来说都不为过。”裴钰一边翻看账本,一边发出“啧啧”的感慨声,“可千万不能断了原料,这几日李兄都闭关做工去了,我这边可不能拖后腿。不过,想来后边几日这客流应当就会回落了。”
裴钰虽然爱财,但也并不贪财,毕竟琳琅居不像醉仙楼,并非是衣食住行的日常生意,自然是不可能日日都如这几日一般红火。
不出所料,第四日开始琳琅居的客人渐渐少了起来,也给了李煜初和那些师傅们更多的时间可以做出更新颖的首饰。
一晃,时间过去了半月有余,天气从年后的艳阳天变得灰蒙蒙起来,近几日又开始下雨,连着下了五六日。
薛子翛趴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前,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眉头紧锁。
“之前的暴雨成灾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就是二月下旬开始的?我怎么记不清了呢……”薛子翛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真是奇怪,明明当时记得很清楚的,怎么现在想不起来了。”
薛子翛使劲回忆,但总觉得隔着一层纱似的,看不真切。
忽然她猛地站了起来:“对了,当时我写下来了,对,写下来了!”薛子翛跑到书桌边,开始在书桌和书柜上到处翻找,“在哪呢?我到底放到哪里去了?怎么会找不到呢,不可能啊,我肯定是写了的……”
当梧桐进门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情形,自家风光霁月的公子毫无形象可言的伏在书桌上,手上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桌面和背后的书柜上一片狼藉,甚至地上都掉落了几册书本。
“公子,你这是在找什么?我来吧。”梧桐快步上前,想要扶起薛子翛。
“不用了,我自己找。”薛子翛头也不抬地说道。
不知过了多久,薛子翛抬起头,看起来有些开心的样子:“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她掸了掸手中书册封面上的灰尘,翻开。
“果然。”薛子翛看着自己当初写的,天元二十一年三月,暴雨成灾,沉默了下来。
在她不太清晰的记忆中,这场大雨从二月下旬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一连下了两个多月,直到五月出头才慢慢停下。这场暴雨淹没了许许多多的良田,冲垮了无数的村落,不仅影响了春耕,更是夺走了许多百姓的生命。
薛子翛依稀还记得,前世的那段时间,有数不清的灾民历经千难万险,来到了京城,以为能获取一线生机。没想到,所见的却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
“希望这次,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薛子翛提起笔,在书桌上铺开的纸张上快速地写着什么。写完后她将笔随意地搁在笔架上,取出一枚印章,在落款处盖了一个章。
“梧桐,你让人把信送到庄子上去。”薛子翛说着,一边将信叠了起来,塞进信封。
“是,公子。”梧桐接过信,走了出去。
“希望还来得及吧。”薛子翛遥望着天边的乌云,心中也有些压抑。
说起薛子翛口中的庄子,那是新年时,沈如墨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庄子是薛传还在世的时候,与沈如墨一同置办的。当年他们二人鹣鲽情深,在盛夏时总会去城外的庄子里住上一小段日子,避避暑气。
庄子平日里有专人打理,里头种了果树,挖了池塘,甚至庄子后头的荒地都被开垦出来种起了粮食蔬菜。逢年过节,庄子里的管家都会差人送一些新鲜的食材到府里。当然了,这些都留在了大房的小厨房里。
不同于薛传留下的那些生意铺子,这个对沈如墨而言留下了许许多多不可磨灭的、与亡夫记忆的庄子,薛家上下都没敢动。
犹记得当时,刚生产不久的沈如墨,拖着虚弱的身子,面色惨白地冲进议事厅,指着族老和薛健的鼻子质问:“夫君生不见人,死未见尸,你们不派人去寻他,反倒在这里瓜分他努力打拼下来的基业,你们是想吃绝户吗?是不是下一步就该把我们孤儿寡母赶出去了?难不成他的死与你们有关?”沈如墨一反平日里端庄优雅的模样,目光如炬,掷地有声,却也有些口不择言。
只可惜她没有看见,薛健在她视线看不见的角落,有些不自然地错开了眼神。
也许是被沈如墨的气势所唬,也许是不想在薛传尸骨未寒的时候落人把柄,亦或许是在沈如墨的质问下,他们为数不多的良知忽然苏醒。总之,这京城外的庄子,留在了沈如墨的手中。
直到如今,沈如墨将庄子的田契、地契,以及印章都交给了薛子翛。
还有沈如墨与庄子管家特殊的联系渠道,也一并告诉了薛子翛,和梧桐。
“前世直到身死,我都不知母亲手中还有这样一处庄子,看来我当初真的是让娘亲失望透了。”薛子翛盯着掌心的印章,久久不曾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