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步生莲仰躺在濯清尘怀里,脑袋靠着他的胸膛,翘着腿,手里还在玩着濯清尘给他买的小玩意。
濯清尘低头看着他,心里还在盘算。
若是让阿莲走这一趟,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让他假死离开,那样他还有时间将户部的关窍上钉上自己的人,之后再徐徐图之……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濯清尘拿起步生莲的一缕头发,“我送你回扬州好不好?”
步生莲拉过他的手,把濯清尘手上的扳指套到自己手指上晃着玩,闻言点点头,“确实要回扬州一趟,虽然把财产捐给了朝廷,但我不能扔下步家人不管,得回去把他们安置妥当。”
步生莲叹了口气,这工程太大了,他有些吃不消。步生莲爬起来,肚子上的小玩意们撒了一地,他抓着濯清尘的胳膊耍无赖,“哥哥,你找几个人帮我好不好。我早些把家里的事处理完,才能早些回来陪你。”
濯清尘这次没有嫌弃莲少爷臭不要脸的说词,问道:“回扬州,然后留在扬州,不好吗?”
步生莲的脸色一瞬间有些落寞,他把头抵在濯清尘胸膛上,摇了摇头。
扬州已经没有爹娘了。
“你想留在京城?”
步生莲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从哪里来的,只觉得他的太子哥哥今天不太聪明。但没办法,他只有这么一个千金不换的哥哥,于是很有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纠正他,“哥哥,我想留在你身边。”步生莲用鼻尖点蹭濯清尘的鼻尖,濯清尘听到他问:“可以吗?”
濯清尘一动没动,心里哪个地方却被击垮了。
他身上每一根名为理智的弦都在弹奏着同一个声音:不要答应他,留在京城早晚会害死他的,然而濯清尘仍然止不住地从浑身各处泛滥出喜悦来。
他想,他无可救药了,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可恶的人了。
他想起那份圣旨。
他并没有说“可以”的能力。
他把步生莲拉起来。
步生莲看着他,看上去有些难过,“怪不得你这些天总是不高兴,你不想要我了吗?你想让我回扬州吗?”
“没有不要你,但我确实希望你能平安回去。”
步生莲歪了歪脑袋,等他继续说下去。
“步家财产捐给朝廷,得有人去督办这件事。下诏告知步家商会此事、着人备好商队人马、做好交接、查看账本确保无疏漏……原本,原本这些事应该朝廷的人去做,什么都有章程。但是……”濯清尘理了理他的头发,有些艰难地开口,“皇帝想要你亲自去做这件事。”
步生莲没动弹,濯清尘说得有些快,他需要稍微消化一下。
濯清尘却不给他这个时间,抓着他细嫩的胳膊,“是因为我,是我想要清理户部,但皇帝不想让我这么容易得偿所愿,因此想用你来逼退我。”
濯清尘看着步生莲,“是我把户部亏空这件事抖出来的,所以濯仪他们狗急跳墙,才盯上了步家。”他咬咬牙,“就是说,如果没有我,没有我插手户部的事,你的爹娘可能就不会死。”
步生莲的睫毛颤了颤,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濯清尘。
濯清尘害怕了。
他低下头去,不敢看步生莲。
当初十一笑话他“是不是要把步商夫妇遇难的事也揽到自己身上”,他回答说不一样,说这是两码事。可真的是两码事吗?如果不是他急迫地想要对户部出手,大皇子和国舅爷不会为了避免户部亏空败露而盯上步生莲一家。
他是因,步生莲幼年丧亲却成了果。
门窗没关,这个时节夜风吹进来竟然有些冷,濯清尘突然很怀念初见步生莲时那个怀抱的温度。
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索求拥抱的资格……
但步生莲抱住了他。
似曾相识的温暖包裹住濯清尘的一瞬间,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傻哥哥诶……”
步生莲想,他的哥哥今天果真是傻的,可是他看起来实在是太难过了,并非一个拥抱就能够消解掉这份难过的,于是他只好艰难地思索着濯清尘刚才的话,一点一点帮他理顺逻辑。
所幸他记性还不差,那样长的话,竟然还记得,于是能够一一反驳他:
“亏空户部的人不是你,揭发户部,你没有错。”
“害我爹娘的人不是你,你救了我,你没有错。”
“下诏让我去收回财产的不是你,你想护我,我知道。”
你没有错,你对我好,我都知道。
步生莲把头埋在濯清尘的颈侧,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熏香,“哥哥,你不讲理。”
濯清尘看着窗户外面的月亮,眼泪又流了下来,慢慢把步生莲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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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这么几本?”醉春楼时小少爷说爱看阴间鬼故事,濯清尘听了去,便让人去搜罗了一些,呈上来的话本数量却并不多……够少爷选吗?
大总管解释说:“听说前几年有个书生写了本鬼怪游魂的书,有世家子弟学着书上的说法自戕了。皇帝便把这类书禁了。”
濯清尘没细究,点点头让他下去了,自己挑了一本坐到床上,给步生莲讲阴间小鬼听。
步生莲扒着他的胳膊,“哥哥,书上说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