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理安静地坐在桌子上看着霍衍。她时常听医护们议论他,言语之中充满敬畏以及恐惧。
要是身边人有幸能被选入联盟军队,他们会笑着称赞他年少有为。但是同样夸奖的话语,他们绝对不会用在最高指挥官霍衍身上。
他已经不是能用普通社会标准衡量的人了。他就像神,比起夸奖,大家更希望得到他的庇佑,与饶恕。
而此时此刻,她似乎看到了这位年轻的新神最为狼狈的样子。
霍衍吞了两瓶药后没再找到其他的,但对于他来说那些药还远远不够。
他转过头,焦渴的泛红的双眸对上时理安静清澈的眼睛。她抱着小熊布偶坐在桌子上,乖巧安静地像是个摆设。
觉察到他带着渴望的视线,她迟疑片刻,怯怯开口:“你可以直接喝我的血,应该和吃药没什么两样。”她的血还有药,无非是原材料和加工品的区别罢了。
她捋起睡衣袖子,将细瘦的胳膊伸向他。他静默片刻,迈步向她,垂眸打量她细瘦苍白的手臂。
这似乎没有太多意义的凝望却不知为何激起了她手臂上一片鸡皮疙瘩。
最终,他握住她手臂,粗粝指腹划过她血管清晰的细白手腕,触感强烈。她下意识地弓起脊背。
“严重营养不良,极可能患有贫血。”他舔了下干涸的嘴唇,掀起眼皮看她,“你想我弄死你?”
他的话语吓得她迅速往后缩去。她抬起一双惊慌的眼睛,却见他唇角勾起一丝细不可察的弧度。他竟然,在笑她。
他没再留意她,继续翻箱倒柜找能治愈他的药。她坐在桌子上有些无聊,四处看看,然后就看到桌面上躺着一枚手表形的光脑。
这种储量庞大的迷你光学计算机她过去只看周温雨和其他医护戴过。在疗养室里她被限制与外界交流,不曾接触过光脑。
她拿起光脑摆弄了一会儿,发现进入需要密码。她抬起眼,求救的眼神很快被霍衍接收。
霍衍将他触须似的丝线伸过来,丝线钻进光脑外壳,一番捣鼓,时理便能自如使用光脑了。
这枚光脑大概来自于某个管理层,资料丰富。时理如饥似渴地浏览着。
资料显示,这个医院曾经因非法拘禁原生者,将他们虐待致死而遭到不少起起诉。然而院长人脉宽广,屡次逃脱罪责。
当然,拘禁,虐待只不过是庞大罪孽中的冰山一角。
资料显示医院甚至在非法克隆原生者。克隆的原生者十分脆弱,通常没成年就死了。医院会用他们的遗骸制造价格高昂的药品谋取暴利,然后继续用他们的基因克隆。
与其说这里是医院,不如说是偌大的饲养场。
原生者是这里的活畜。
周温雨说,他们会每个月固定在原生者身上采一袋血,作为交换他们会负责原生者的生活伙食费用。
但事实上,他们在原生者身上采集的血液远远不止一月一袋。原生者的晚饭里藏有安眠药,每当他们沉沉睡去,便有医护前来悄悄采血。
冰冷的采血数据就这样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
时理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竭力振作,喘息着,低下头,缓缓缓缓,将睡裙往上提拉。
裙摆之下,露出一双泛着大片青紫的腿。
难怪过去她总时不时发现身上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被偷偷的频繁的采血,身体恢复不过来,便会有淤青长时间留存在身上。
她强作镇静,冰冷的双手再度捧起光脑。数据显示有很多原生者经受不住长期大量采血,年纪轻轻就死去了。他们的下场和克隆人没两样,最终他们的血肉会进行最后一次利用,成为高价药品。
他们的基因会保存下来,用以克隆。接着开始循环。
时理神情木然。她开始翻阅医护们的资料,资料表明医院里的医护,包括看似温柔的周温雨,都对医院里的罪恶十分清楚,且他们签了合约,愿意守口如瓶。
他们冷眼旁观,甚至亲手制造一场场虐待,谋杀,然后获得高额薪酬。
他们手中背负着无数人命,罪大恶极。
最终她翻到病人的资料。她看到自己刚从冷冻舱里苏醒时的照片。那时她也一样虚弱,无力,但眼中盛着期望的光。
毫无预兆地,眼泪骤然滑过眼角。她想到200年前她刚结束高考,在父母的祝福下满怀期待前往大学。
纵然开学检查时发现了脑瘤,但她并没有感到绝望。她有父母的疼爱,同学朋友的关心,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原来她也曾乐观,坚韧,无所畏惧。她几乎就要将那个自己遗忘。
她捂住脸忽然痛哭起来,怎么也无法停止。霍衍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
“带我走吧。”她哽咽着说,“求你……”
“立刻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