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年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不是家,是情报处”,他揉了揉眉心,“暮山,把我书房的文件全部锁进暗格的保险箱,找个机灵点的警卫员盯着,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好。那明天二位新夫人……”
“只是两个姨太太,不是夫人。”
丁年说完,见暮山神色犹豫,有些好笑的叹了口气,“私底下,有什么话就直说。”
“您……看出来了?”
“多新鲜呐,你本来也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性子,满脑门子官司,一眼就能看出来,说吧。”
“丁哥,刚刚我在外面守着,多少也听了一耳朵,白参谋长这一手,好像挺有深意。”
“嚇,有长进了啊现在,说说你的理解。”
暮山不好意思的笑笑,“太细的我也琢磨不来,就是感觉参谋长是不是不太信任您啊?”
丁年靠向椅背,神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抹锐利:“他那点心思,连你都能瞧出来,就说明没什么。不信任倒也未必,不过是想借这一出提醒我一下,有个制衡。上头那位一直忌惮这个当口我们几个底下的手里有实权,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想在我身边安插眼线,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这手段,老套又拙劣,但是,好用。”
“放权又忌惮,还要提醒,真是矛盾。”
丁年闭着眼睛,路边的灯光闪进车厢内,明明暗暗间晃的他的脸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暮山,你记住,这人啊,上山之后就会把路堵死,谁会把自己走成的路留给别人?乱世之中,人心难测,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咱们行事得更谨慎些,容不得半点闪失。至于那两个女人,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养了两只听话的小鸟,她们翻不出什么风浪。”
“丁哥,您心里真有人了?”
“嗯。”
“是去年海棠戏园遇到那位么?”
“嗯。”
“要找么?”
“找回来跟府里这俩打擂台?”
“那您也不怕她到时候跟了别人。”
丁年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意味深长的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就变成我的,抢成我的。”
暮山听的似懂非懂,“也是,留点空间,指不定您还会遇到更心仪的。”
丁年笑的怅然,“以后你就懂了,心里住了人,就不会再给旁人机会。”
“哥,难怪底下的弟兄都特佩服您。”
“怎么说?”
“咱们也算是出身草莽了,但您身上没有他们那种糙,没有兵鲁子的匪气,上回李二爷说的对,他说您是葫芦军师,心有城府。”
“嗯?葫芦?”
“装一肚子东西,倒出来的少。”
丁年听他这形容,忍不住笑着打趣,“你们两个人凑不出一副完整的脑子,倒是这些贫嘴的话想的溜。”
“嘿嘿,到了,您早点休息。”
“嗯,对了,让下面的兄弟们低调行事,不许招摇。”
“您都要升师长了,还这么谨慎,我看隔壁的旅长都比您讲排面。”
丁年神色郑重的说:“我喜欢省心的兵,做不到,就卷铺盖滚蛋。”
“是!您放心吧!”
是夜,丁年坐在书房的书桌前,打开面前的锦盒,那里面只有两件东西,一枚旧徽章,一个旧沙包。
徽章的边角有些磨损,只上面的星星图案依然耀眼醒目;沙包的布料有些松散,只里面散发的药香依然沁人心脾。
丁年握着徽章和沙包枯坐良久,咔嗒一声,打火机的火苗晃的他的脸有些不真实感,他点燃了沙包,扔进桌上的大烟灰缸里……
火舌缓慢又迅猛的吞噬了沙包,他把徽章一并扔进跳动的火焰之中。
至此,丁年的星星只在心底闪烁,他的世界进入永夜。
鼓楼医院,消毒水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陆漓叼着根烟,大剌剌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吞云吐雾。
身边围着一堆同样身着军装、满脸骄纵的亲兵,他们肆意谈笑,满嘴荤话:
“二爷,您瞧瞧,到底是洋医院的护士,比四喜堂那帮妞儿有味道。”
陆漓嗤笑,“你懂个屁!把这身衣服给四喜堂的货穿上,更有的玩!”
“还得是咱二爷,玩还是您会玩!”
“那是!咱二爷夜夜笙歌身经百战的,什么花活儿没玩过?”
虞岁款款的走过去,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先生,这是医院,不能抽烟。”
陆漓斜睨着虞岁,像是打量一件新奇玩意儿,他不紧不慢地弹了弹烟灰,嘴角扯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笑,“老子就抽了,怎么了?”
他身后的亲兵们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吹起了口哨,气氛瞬间变得有几分暧昧。
陆漓站起身,微微前倾,故意凑近虞岁,那夹着香烟的手随意晃着,烟雾直直朝着虞岁飘去:“知道我是谁吗?在这金陵城,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听到了,他们不都叫你二爷么?不过各位丘八爷,在医院就该守医院的规矩”,虞岁说着,啪的打掉陆漓手里的烟。
一个五大三粗的亲兵,满脸横肉因愤怒而扭曲,他猛地抽出腰间的枪,哗啦一声拉动枪栓,恶狠狠地吼道:“臭娘们儿,你活腻歪了!敢打我们陆二爷?!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崩了你!”说着,作势就要冲上前。
陆漓看了一眼被打掉的烟,慢悠悠的出声喝止,“老五”,接着一脸戏谑的看着虞岁,“胆子倒是不小,故意的?”
虞岁心说倒是个有脑子的,随即脸上闪过一抹恰到好处的惊慌,身形微微一颤,反而挺直了脊梁,仰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直视陆漓,声音发颤却透着股子执拗,“自作多情。”
“哟,还是个有性格的,有意思,叫什么名儿啊?跟二爷说说”,陆漓的口吻像是在逗弄个猫儿狗儿。
“关你什么事”,虞岁说完转身要走。
陆漓一个跨步挡在她面前,“诶?认识认识,以后二爷疼你。”
他身后的亲兵们一窝蜂似的跟着起哄:
“二爷都开口了,还端着啥架子,赶紧跟二爷亲近亲近!”
“就是就是,赶紧乖乖报上名来,我们二爷稀罕你那是你的造化!”
“二爷能瞧上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赶紧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