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光,不要对人有成见。”荔非颇黎拍了拍崔璟的肩膀,转头对李妈妈说他把白雀买了,让她开个价。
白雀听见的恩人的话,化作灰烬的心又蹭得冒出一点火光。
李妈妈眼珠子上下一转,将荔非颇黎打量了个遍,笑吟吟地说了个虚高价。
崔璟听完眉头一皱,冷道:“你是打量我崔家没买过人?”
李妈妈鬼精,看准了荔非颇黎心善,料定他会用高价买下白雀。
荔非颇黎节俭,此来遥城身上也不曾带钱,一时要拿他拿出五十贯钱,他还真拿不出。崔璟见他面露尴尬,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行了,你赶紧回去给我做饼,这小男娼我先替你买了。”崔璟看向荔非颇黎,“记得多放胡椒。”
崔璟掏出一张飞钱晃荡,似笑非笑看向李妈妈:“身契拿来。”
李妈妈见崔璟腰金冠玉,姿仪不凡,心中暗喜,忙领着崔璟去南馆拿身契。
荔非颇黎笑笑,带着白雀走了。
因为攻城,房屋毁坏不少,广陵王又先紧着伤兵和百姓,他们军官的住所十分紧张。荔非颇黎与崔璟住一间大屋,院中兵士见荔非将军带了人回来,问了一嘴,知道是他发善心买的奴仆也就散了。
白雀见恩人进了厨房,以为恩人饿了,忙说他来生火做饭。
“那你帮我烧火吧。”
荔非颇黎脱掉外袍,挽起袖子,轻车熟路开始和面。
白雀见他如此熟练,抱着木柴看呆了。
荔非颇黎感受到了好奇的视线,放下手中面团,回过头笑了笑,“我原来也不是将军,只是个卖胡饼的杂胡……”
白雀一边烧火一边听恩人说话,偶尔搭几句,一颗心比灶膛还热。
等到厨房飘起乳白蒸汽,没有预兆,崔璟推门而入,白雀本来坐在小凳上,不知怎的,看到崔璟立马就站直了,颔首低眉攥紧手心,大气都不敢出。
荔非颇黎刚才从白雀口中知道了崔璟教训打手的事,见白雀怕崔璟也觉得正常,便让他去院里打水,等会儿好烧水洗漱。
白雀如获大赦,疾步去了院里。
崔璟径直走到灶边,望着烟雾缭绕的蒸笼,荔非颇黎见状笑道:“再等一刻钟就能吃了。玉光,把那孩子的身契给我吧,明儿我好去衙里给他放良。”
崔璟挑眉道:“买娼妓做仆婢便罢,你还要给他脱籍?”
荔非颇黎道:“我不需要仆婢伺候,他有了自由身,也算有条活路。”
崔璟嗤笑一声,心道自己这妹夫善良得有些蠢,“他除了伺候男人还会做什么?你放了他,过段时间他还是会重操旧业。行了,我懒得与你费口舌,如今你在攒聘礼,这买人的钱算我的,人我借你使唤。还有,你也别惦记还我那两个破钱,平日抠抠搜搜的,连个伺候的仆婢都没有,哪家将军过成你这样的?”
“我省事惯了,不需要人伺……”
崔璟皱眉打断道:“你可以没人伺候,我家六娘要人伺候,你趁早给我习惯。对了,报功时我把杀的人头算给了你,你自己记着,别说漏了。”
荔非颇黎叹道:“玉光你怎么又把……”
“六娘过了五月就十七了,订亲过礼又要花一二年,你要她等成老姑娘?”崔璟睃了荔非颇黎一眼,“自己本事不够还想傲气?荔非颇黎,收起你那可怜的自尊,我崔家女百家求,可不会为了你蹉跎青春。”
荔非颇黎与崔璟是好友,但论起根基门第,崔璟深觉荔非颇黎配不上自家堂妹,奈何堂妹就喜欢荔非颇黎,非他不嫁,为了荔非颇黎还顶撞了她父亲,罚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荔非颇黎捏了捏拳,然后朝崔璟深深作了一揖。
崔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我又不是帮你,你快瞧瞧饼好了没。”
荔非笑笑,打开竹盖,给崔璟捡了两张出来。
刚出锅的蒸饼烫嘴,崔璟也不管,拿着筷子就开吃。
荔非颇黎温声笑道:“小心烫。”
镇州崔氏豪富煊赫,名厨满室,崔璟从小娇生惯养,参鲍翅肚,龙肝凤髓于他都是寻常。可这崔大公子却爱吃些市井小吃,偏偏崔家严谨,不许他吃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愈是管束,崔璟就愈发馋。自从离了镇州,崔璟便肆无忌惮,即便在百废待兴的遥城,他也要荔非颇黎给他开小灶,横竖不会亏待了自己的五脏庙。
待崔璟吃饱喝足,两人准备洗漱就寝,刚预备让手下烧盥漱用水,却发现水已经烧好了。
崔璟抱臂打量端着铜盆的人,朝荔非颇黎戏谑一笑:“瞧见没,这小男娼天生就是伺候人的玩意儿。”
“恩人,水烧好了,我…伺候您洗脚吧。”水盆冒着热气,白雀的脸被蒸得沸烫。
他在南馆伺候过年长小倌,这些活儿他都做惯了。
“折煞我了。”荔非颇黎笑道,“白雀,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叫我荔非大哥就行。”
白雀却怎么都喊不出荔非大哥,两次救命之恩,他如何能轻慢恩人,再说他出身微贱,如何能与恩人称兄道弟。
荔非颇黎无法,只说叫他将军就好,白雀这才点头。
“小男娼,是我花钱买的你,怎的不叫我恩人?”崔璟见白雀低眉顺眼,眼神柔怯,起了逗弄戏耍心思,“过来,给本恩人洗脚。”
崔璟大马金刀坐到床上,见白雀半天不动,哂笑道:“怎么,恩人使唤不动你?”
白雀咬了咬唇,端着铜盆走到床边,仔细脱了崔璟的鞋袜,给他按摩搓脚。
崔璟见这小男娼眼眸低垂,睫毛轻颤,心想他睫毛还挺长,倒有几分乖巧。
细细打量,这小男娼长得乏善可陈,就眼睛生得还算将就。
这双眼睛有三分似曾相识……
像凤卿!
崔璟瞳孔一紧,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低头看了一眼,拧了拧脖子将荒唐想法驱出脑内。
凤卿天人之姿,犹如天上明月,这小男娼相貌粗陋,如何与之争辉。
再者凤卿出身高贵,拿这贱人与之相提并论,自己简直玷污了凤卿。
许是离开月余,他太过思念凤卿。
摸了摸后颈,崔璟勾起一个戏谑的笑。
“小男娼,没吃饭啊,使点劲儿。”
“喂,谁准你用指甲抠我的脚心的?”
“笨死了,滚去准备洗脸水。”
……
荔非颇黎见崔璟的公子病又犯了,心里无奈却也没有出言劝阻,如今大战结束,随他折腾去吧。
洗漱完,荔非颇黎让白雀睡在小榻上。
“荔、非、颇、黎!你让我与娼妓同睡一室?”崔璟从床上弹起来,脸色难看。
荔非颇黎道:“他现在不是了,如今居所紧张,又这么晚了,不睡这里睡哪里?”
“荔非颇黎,你是不是忘了我姓什么,也忘了我家的规矩。”
“玉光,他不与你共枕,只歇在小榻上。”
崔璟此时困极了,没心情与荔非颇黎理论,冷冷看向白雀,“你,滚去厨房。”
荔非颇黎闻言蹙眉,跟崔璟呛了几句,白雀不忍恩人与他人生了龃龉,自觉去了厨房。
荔非颇黎看了一眼崔璟,叹了口气,抱起小榻上的毯子出了门。
白雀盖着恩人送来的薄毯,靠着高高的柴堆,伴着蝉鸣闭上了眼睛。
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干活呢。
白雀勤快,天不亮就起来烧水,院内兵将起来有热水喝,还有现成的热水洗脸,见到荔非颇黎都说他捡了个勤快小仆。
时间飞快,镇北军不日就要启程回蓟州,出发前李妈妈寻上了门。
白雀以为自己又被卖了,心中悲戚。
“蠢东西,哭丧个脸做甚。”李妈妈坐在厨房小凳上翻了个大白眼,心道怪不得卖不起价,谁愿意花钱看个哭丧脸。
她拿出一个小荷包,扔到白雀怀里。
白雀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块银子。
李妈妈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这些年你谨慎殷勤些,等年纪大了跟主人家求个恩典,到时候放出来就回南馆,妈妈也不买你,你老老实实给我在厨房管事,下半辈子也能安安稳稳。”
“妈妈,这银子……”
李妈妈没好气地说:“笨死了,从蓟州回来不要钱啊?”
那豪门大院里即便是最下等的仆人也争抢得厉害,这小东西是个外来的老实头,哪里抢得过那些家生奴婢。
“你到了蓟州只怕也存不下几个钱,这是你回来的盘缠,保命用的,这些年不许用,记得藏好了,莫被人哄骗了去。”
李妈妈这几日在城里打听了许久,得知白雀是被名门崔家买了去,所以她今日才来找白雀,为他谋划。
听完,白雀跪下给李妈妈磕了个头。
“谢谢妈妈。”
李妈妈垂眼点了下头,好歹是她手里出去的人,少不得多叮嘱几句。
突然,厨房外传来猛烈敲门声,白雀让李妈妈藏在门板后面,然后才跑过去开门,开门见是崔璟和几个兵士。
“你耳朵聋了?”
崔璟不耐烦地骂了两句,然后带着兵士进屋收拾行装。
白雀轻手轻脚地回了厨房,让李妈妈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