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额头这么烫,不管只怕要烧成傻子。”宋长贵想了想,对崔璟说道,“大人,你们主仆一个伤一个病,这山路难走,不如再在我家歇两日,养养伤病,我去蓟州城帮您送信,府上也好安心,再带您家人来接您。”
宋长贵说得在理,崔璟受了伤,也不想负伤奔波,便拱手相谢,应了宋长贵。
午后,宋长贵便出门了,临走前叮嘱女儿要仔细照顾两个伤患,又悄悄嘱咐让女儿防着些外男,夜里睡觉锁好自己的小屋子。
宋长贵走后,崔璟倚在门上看宋顺心熬药喂药,擦脸擦手,心道这小娃娃还挺能干。
“小娃娃,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通岐黄。”崔璟笑问道。
“我都十二了,不许喊我小娃娃!”宋顺心气鼓鼓地看向崔璟。
崔璟见宋顺心的娇憨模样像极了他家十二娘,不禁勾唇轻笑,“好好好,不喊你小娃娃,宋娘子息怒,是在下唐突了。”
“这还差不多。”
宋顺心给白雀擦好手脸,手刚搭上衣襟又缩了回来,“崔哥哥,你来给白哥哥擦身子,换衣裳。”
崔璟指了指自己,哂笑道:“你让我给他擦身子换衣服?”
宋顺心理直气壮道:“不然呢,难道你让我一个姑娘家来?”
“你只管把汤药给他灌下去,其他的不必管。”
宋顺心急道:“那怎么行,他身上热,若不用冷水给他擦身,只怕要难受死,衣裳也汗津津的,不换一套干爽的,汗积在背上会着凉。白哥哥这病多半是因为夜里受了凉。崔哥哥,你也小心些,山里夜风比其他地方都大,水气也重,要千万注意,你晚上睡觉可得盖严实,省得明早你也病了。”
语落,崔璟的嘴唇抿成了线。
难道是昨夜在门外吹了风,染了风寒?
宋顺心见架上搭着一件青布衣,远远往崔璟身上比了比,就知道这衣裳是白哥哥的。
“崔哥哥,快给白哥哥脱衣裳啊。”
“宋娘子,你可知我是谁,我怎能给……”
话未说完,便被宋顺心拉到了床边,“知道知道,崔哥哥是大官人,但天大地大人命最大。”
“我去林子里挖些草药,日落前能回来。”宋顺心把青布衣放到枕边,小大人似的叮嘱,“你擦身子的时候,要细细擦他的大腿、前胸和后背,这样热毒才散得快,擦完身子要立即给他换干衣裳盖被子啊,别把他晾在床上。”
说完,不等崔璟答应,宋顺心就风风火火往林子里去了。
被一个猎户家的小女娃指使,崔璟倒是没有生气,只觉得哭笑不得。
看着床上烧得小脸通红的人,崔璟捏了捏眉心,认命地开始拧湿帕子给白雀擦身。
崔大公子从小被人伺候,哪里伺候过人,手脚称得上野蛮粗鲁,不过剥个衣裳白雀就被搡动得闷哼几声。
将衣衫剥干净,眼珠轻转,崔璟的脸无声无息地红了。
白雀的皮肤很白,像冬日屋檐上细密的雪,崔璟将人翻了一个面,杨柳细腰接着两瓣颤巍巍的软肉。
小东西四肢瘦得只剩骨头了,怎的屁股肉这样多?崔璟烦躁地胡乱抹了两把,然后将人半抬起来,套上青布衣。一通下来,崔璟仿佛也发起了高热,一张脸烧得跟白雀一样红。
宋顺心回来见白雀换了衣裳,又摸了摸他的额头,长舒一口气。
“如何?”
“没事了,晚上再给他灌一回汤药,明早就不烧了。”
闻言,崔璟点了下头。
暮色四合,崔璟见宋顺心在院子里劈柴,觉得女儿家不能做这些粗活,便说他来劈柴。
宋顺心看了崔璟手臂一眼,笑道:“崔哥哥诶,你手臂肩背都伤着了,还是别逞强了。”
宋顺心手脚麻利,劈柴生火做饭,一气呵成,崔璟见小女娃又懂医又会做事,性子直率天真,口齿也伶俐,不禁对宋顺心多了几分喜爱亲近。
晚间给白雀灌了汤药,宋顺心让崔璟在凳上坐好,她好摸摸他的骨头。
手臂像一条火腿被摸来摸去,崔璟觉得不自在:“宋娘子,你行不行啊,要不算了吧,我回去了……”
“摸到了!”宋顺心欣喜道,眼眸在油灯下亮晶晶的。
“宋娘子,我回城了自会找医士看伤,不劳……啊——”
不等崔璟说完,宋顺心已经将错位的骨头扳正了。
“行了。”宋顺心捏了捏崔璟的手臂,“等回去让大夫给你弄些外敷的药,细细养个十来日就能大好了。”
崔璟疼得汗毛竖起,不过须臾痛楚之后臂上刺骨疼痛竟消失了。崔璟转着手臂,暗暗称赞:“小娃娃,你医术这般好,师从何家?”
“我娘教的。”宋顺心笑笑,然后沉沉叹了口气,“我外祖是走乡郎中,我娘跟我外祖学的,就是我娘…死得太早了,她还有好多东西没教给我。”
崔璟心里一钝,柔声试探道:“你母亲…也不在人世了?”
“三年前去林子里采药,遇到熊瞎子了。”说着,宋顺心抹了抹眼下。
崔璟抬手摸了摸宋顺心的头,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你母亲把你教得极好,她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宋顺心猛地拍掉崔璟的手,气鼓鼓道:“别摸我头发,下午才去溪边洗干净,你给我摸脏了。”
崔璟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你这丫头的性子酷似我家十二娘,刁钻古怪得很。”
“天哪,你母亲生了十二个孩子,你有十一个兄弟姐妹?”宋顺心惊道,十一个兄弟姐妹那得多好玩啊。
“十二娘是我堂妹。”崔璟垂下眼睫,字里行间带上了淡淡哀思,“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她…已去世多年。”
宋顺心一听他母亲也去世了,强打笑脸:“崔哥哥,你生得这般好看,你母亲一定是个绝世美人。”
“那是自然,我母亲未出嫁时可是吴郡第一美人。”
“吴郡?那是什么地方,离蓟州远吗?”
“吴郡在江南,离蓟州有些远,但是很美。”
“江南,江南好啊,我以后带爹去吴郡看看。”
“好,到时候我帮你写封书信,等到了吴郡就去我外祖家,我外祖家的梅园可是吴郡一景。”
……
崔璟与宋顺心投缘,聊了许久,直到小孩实在撑不住,两人才散了。
宋家只有两张床,一张在宋顺心上了锁的小草屋,一张便是白雀躺的那张。
崔璟站在床头咬牙切齿,许久微动。
崔家家训不许与娼妓同寝,可这小东西生着病,他总不能将一个病人扔出门去。
崔璟捏了捏眉心,心思转了九曲十八弯。
这小东西已经被他买了,是他家的奴仆…应该不算娼妓之流了吧,再说这是情势所迫,而且他又受了伤。
崔璟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在心里斗争一番,将人往里一推,自己躺到了外侧。
刚闭上眼没一会儿,左臂便感觉有一团火在烧,猛地,怀中又多了一团绵软。
崔璟霎时睁开眼,眼射寒光,将身上的热意甩开,少顷,那团滚烫又孜孜不倦贴了上来。
崔璟推了两次再没了耐性,想要将人扔到地上,由他自生自灭。
“娘亲,小雀儿好痛。”
“娘亲,你在哪儿,我好痛啊。”
“娘亲……”
攥紧青色衣襟的指节慢慢松开,任由那团滚烫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