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眼也就过去了。昭华楼里暗流涌动,早在开场前数日,女娘们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这不仅是场选秀,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谁能在这三关中脱颖而出,便能摆脱贱籍,攀上高枝。
第一轮,女娘们只着肚兜,站在挖空的屏风后,从足踝至颈脖依次展示身段;第二轮是胡旋舞技赏,据说大缙天子那早殁的宠妃善舞胡璇,曾在悦神庆典上惊鸿一舞,胡璇从此成了大缙的国舞,届时女娘们会以薄纱遮面,舞姿为王。第三轮才揭开真容,献上各自媚男的拿手绝活。
任凤深知自己若不钻营取巧,怕是连三甲都沾不上,于是,她早早布局,步步算计。
比赛前一周,量尺寸的裁缝上门,任凤瞅准机会,悄悄拉她到一旁,塞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低声道:“哥哥帮个忙,我的舞衣想用金丝打底,薄而不透,要在灯下泛出波光粼粼的模样,像水面映月,叫人挪不开眼。”她声音软糯,带了几分恳求,裁缝掂了掂银子,笑眯眯应下。
秦怀虽是艳骨,却驾驭不住胡璇的烈性,试了几次都摔得膝盖青紫,最后只得妥协,在第二轮弃舞抚琴。胡旋舞的领舞竟被章琳定给了阿依曼。那女子高挑身姿,虽整日臭着张脸,却和琉璃褐瞳相得益彰,让人有欲罢不能的征服感。任凤咽不下这口气,暗中筹谋。她买通了厨房的小厮,塞了几个铜板,嘱咐他在阿依曼的晚膳里掺些泻药,登台前夜,阿依曼果真撑不住,脸色蜡白,领舞位空出,姜家姐妹又是撑不住排场的样子,自然最后落在了任凤头上。
至于第三轮媚男。任凤选择了水中濯足舞,苦练足技,她天生足小,盈盈可握,每日更是用牛乳滋润着,足踝白嫩如玉,连指甲都修得圆润剔透。
姜早最怕姐妹被不同买主买走,日夜忧心。她为第三轮设计了一场双人舞,仿青蛇白蛇的妖艳风情。她选了青色纱裙,腰间系银铃,叮铃作响,眉眼描得含春,试舞时步步生莲,像青蛇吐信。姜晚穿月白长裙,长袖翻飞如白蛇盘旋,清冷中透着柔媚。姜早纤若水蛇的腰肢不过男人手掌宽度,一折便似要扑入人怀,妖娆惑人。
阿依曼依旧走高岭之花的路,届时冷着脸坐在台上,反复交叉着大长腿即可。
秦怀却是例外,她已被调教的是一等一的仪态,肤若凝脂,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水滴落而不破,届时只用抱琴端坐着,衣服再大胆些,便能轻而易举地以静雅取胜。
与此同时,阿姌在郭府里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长久被迷香熏染的身体终于出现了耐药性,她一直假寐,利用耳边的对话搜集信息。她知道昭华楼是郭尽的权势中枢,所有权贵汇聚之地。如果能进入昭华楼,登台献艺,她或许能抓住最后的机会逃出生天。
一笼车里的六人,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无眠,心里揣着未知恐惧,忐忑地等待着明日的到来。
二月初二,龙抬头,昭华春宵赛神游。
天刚蒙蒙亮,街上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喧嚣声一浪高过一浪。
昭华楼的门票被炒到了天价,一些权贵子弟不惜重金只为一睹那传说中的“艳骨”。
然而楼内地方有限,绝大多数人无法进场,于是外头便搭起了数家赌场。昭华楼对面的高楼上,还摆了几架望远的物什,供人下注使用。
平素里善窥的浪荡子此刻派上了用场,他们将楼中的情况实时播报,再由几个脚程快的,把消息传回赌坊。
“那五号佳人,气度不凡,玉腿有她的头九个长!!”
“我看那三号也不错,既有玉腿也有玉足,小小的,葱白如瑜,盈盈一握啊。”
“我看那一号柔肢纤腰,定是那传说中的艳骨无疑!”
坊内的男人们闻言,纷纷炸开了锅。有人捶桌大笑,有人跺脚直骂这几个播报的不靠谱。
有地痞高喊了一声,“他娘的,这些个好部位怎么不能全部都长在一个人身上?”,引得全堂哄笑.....
与外头的锣鼓喧天相比,郭尽后院冷清得紧。
郭尽今天一早陪阿姌吃了饭便心急火燎地出了门,府内侍卫也一应调离,府内就剩了章琳一个婆子和门口两个护院守着。
眼看她微弱的呼吸若有似无,章琳还拿手中烟杆戳了戳,对方依旧毫无反应,撇了撇嘴,“活死人似的,家主还捧着供着。”她放下烟杆,端了盘瓜子想去门口找两个护院说说话。
“听外头说,这次连王中丞都来了,咱家主怕不是更要顶着压力伺候着吧。”护院甲好奇道。
“可不是嘛,”章琳面露忧色,“平素里是连中京都不出的主儿,怎么这回连帖子都没递,人到了城门口才派人来通传,咱们是一点准备也没有,这楼里的雅间本都安排好了,愣是为了他得罪了别家,这才腾挪出来一间。”
护院乙不以为然,“坐什么雅间啊,要是我有那本事进去,肯定挨着台子坐啊,说不定能一睹裙下风光......”
他话还没说完,挤眉弄眼地用胳膊肘捅了捅甲,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浪笑了起来。
章琳瞧着两人扶不上墙的模样,啧啧了几声,勾着嘴角讥道,“真是瞎子听戏,光顾着乐呵。你以为这昭华楼的雅间是些阿猫阿狗就能进的?每年多少世家子弟挤破了头去挣,那没办法,谁本事大谁上座。”
他们低声交谈时,屋内阿姌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门外的三人聊得热闹,丝毫没有察觉屋内的杀机正在凝聚。
章琳跺跺脚,站得有些腰疼,将瓜子壳丢到地上,说要进屋歇歇。
待她刚转身关门,眼前却陡然一黑,后脑猛地一痛,整个人软软倒下。临死前,她努力张口,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你”。
阿姌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章琳的烟杆,眼神虽慌乱。且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章琳的身子,将她轻轻放倒,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
血从章琳的后脑缓缓涌出,染红了一小片地面。
阿姌拧眉,不可置信地看着章琳,又是熟悉的杀人招数,脑海中突然出现个身影,声线紧绷,“下手要稳准狠,但求一击毙命。”
她想再抓住更多信息,发现只是徒劳,门外传来护院的窃窃声,阿姌将情绪硬生生压下去。
她伸手给章琳合了眼,从她头中抽出了枚金簪,在地上磨了磨,锋利的簪尖泛着幽冷的光。
她故意翻倒了件茶杯,两个护院听见声,喊了句,“嬷嬷,没什么事吧?”
无人回应,一人推开门刚探头进来,见章琳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道寒光贴着喉咙划过。
阿姌的出手干净利落,仿佛千万次演练过一般,但那护院到底是练家子,脚下急旋才堪堪避开,阿姌见一击未中,寻着两人身间的空挡闪身跑了出去,还没跑几步便被人从后拽住了头发,她抬手往身后胡乱刺去,没几下,连金簪也被劈手夺了去。
那道通向外头的门近在咫尺,阿姌鼻腔泛酸,认命地闭上了眼,突然一声呼啸,再睁开眼,却是身后二人轰的一声倒了地。只见二人喉咙插着枚树叶,倒在地上挣扎片刻便断了气。
阿姌警惕地环顾四周,只看到了个黑影从屋檐上一闪而过,她猜不出是谁帮了她,却也再没时间犹豫了。
她跑回屋,开始在章琳身上摸索,搜出了令牌和一方浸着迷香的帕子,扒了她的衣服换上,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去翻郭尽送给她的那件舞衣,裹起来抱好后,她推开后院的小门,如同一尾潜入深水的鱼,悄悄融入往来的行人当中。
她望着不远处那栋通红的大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