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楼下,沈溪没有回去,他抽了很多根烟,一直抽,心还是不平静。
尘封已久的事,再翻开,已经积灰了。
那年,他才十八岁。还记得那天,他刚好到了夏友军家附近,就看见慌张跑出来的小语,她连鞋都跑掉了一只,见到他,她像是碰到了救星,边哭边说,爸爸打妈妈,流血了!
那个时候沈惠正怀着孕,他听到见血了,一下子什么都管不了了,手里的东西一扔,撒腿就朝屋子里跑,挤过人群,一进门就见到沈惠倒在地上,脸上肿了,留着鼻血,身下也有血,夏友军还抓着她的衣角。
当时他一把推倒了夏友军,就要抱着沈惠去医院,可这时夏友军却骂骂咧咧过来拦他。
还敢拦着他?他腾一下,像是有一把火在心里烧起来了,转身就对着夏友军泄愤一样拳打脚踢,拳脚不敌但夏友军嘴上也不放让,骂他父母、祖宗,一怒之下他操起一根棍子狠狠敲打在他的腿上。
夏友军在地上痛呼,他也没去管,抱着沈惠就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后,医生说幸好来得及时孩子没有什么算是保住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夏友军报警了。
真的很可笑,他打过老婆多少次,自己被打了一次就要报警。
但是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在警局里,沈惠却改口了说夏友军没有对她动手,她摔倒,夏友军过来扶她,甚至连小语也没说实话。
然后,他什么都没听进去,他浑身的血好像都变冷了。
伤情鉴定,夏友军脑震荡,腿更是废了,他得到了教训,但是沈溪也把自己搭进去了。
最开始在监狱里的那段日子,他时常回忆这天,他恨夏友军,更恨沈惠,也恨过小语。时间的疗效不是让他忘记这件事情本身,而是淡化了他的仇恨。
他不是不恨,只是不想将心神分给这些不值得的人。
前段时间沈惠带着夏语来找过自己,他让她进门,不是对她心软,而是想看她还有什么戏要唱,她先是示弱说了自己当时是被胁迫的,又说这几年她过的也不易,最后落脚点是问他借钱。
她怎么敢的,她是觉得他很蠢、很好糊弄吗?
被胁迫的?他在牢里三年,大伯一家没有一个人来探视过他,他出狱的时候只有肥仔来接他,现在他知道他手里可能有钱就来找他。
不觉得很荒谬吗?
连带着看着一直在哭的夏语,他也只觉得烦心,他真的不知道她的日子是这样的难熬。
突然那滴泪又在沈溪脑海中浮现,他吐了一口烟,烟雾朦胧了他的轮廓,晦涩、不明的情感也在随着烟一点点淡去。
直到抽完了最后一根烟,沈溪又在外面吹了吹风散了身上的烟味才上楼去,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有点后悔,应该早点上来的。
推开门,发现夏语就站在门口,两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夏语小心地喊道:“舅舅。”
沈溪嗯了一声,又说了一句让她坐着,转身就去房间换被子,这间房是一室一厅,夏语睡床,他睡沙发。等换好被子后,沈溪出来叫人,发现夏语还是站着,很局促的样子。
他走了过去,很郑重地承诺道:“你的这件事我会管,你知道我不会骗你。”
“进去睡觉吧。”
夏语不肯动:“那舅舅你睡哪里?”
沈溪指了指沙发说:“我睡这。”
舅舅这么高大睡在这里会很挤,还是她睡这里,再说了她在家现在都是打地铺,只要给床垫被她就能睡,她不挑的。
夏语怯怯地说:“舅舅我睡在这里好了。”
沈溪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语气冷淡地说道:“让你睡里面,你就去睡。”
他这么一说,夏语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很乖巧地进了房间,当进了房间之后,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向她袭来,这样宽大的床,她真的可以睡吗?
她在家都是尽可能将自己蜷缩在角落,让妈妈起夜的时候有地方过身,如果不小心绊倒妈妈,她就会很生气。
夏语心生退意,可退后几步踩到了沈溪的脚,她连连道歉。
沈溪倒是不怎么在意,只觉得她真的很轻踩人脚上都没什么感觉,他说道:“没衣服给你穿,你就直接睡,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他从衣柜顶格拿了个被子就去客厅了。
沈溪是换过床单被套的,但夏语睡在床上还是感觉有舅舅的气息在,这让她有一种安全感,她不用再担心人还在睡梦中突然被爸爸提着衣领拖起来一顿毒打。
此刻,她的胃里感觉暖暖的,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幸福这个概念,没人交过她什么是幸福,可很多年之后回忆起这惨淡、灰暗的童年时,她还是会为了这个晚上落泪。
在她的梦里,她一手牵着小林老师,一手牵着舅舅,这一次她不会怕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舅舅从来都没有对她食言过。
第二天,夏语起的很早,这是她已经养成的习惯,早上起来都要做好早餐,然后再去读书。她本来也想给舅舅做早餐,但是舅舅家的灶台她不会用。
所以一她就一直很乖巧地坐着等。
没想到先等来的不是舅舅醒来,而是小林老师。夏语听到有人在敲门,但是她想起昨天小林老师说不可以给陌生人开门,所以她在犹豫。
这个时候舅舅从沙发上起来了,看上去有点冷冷的,他大力地推开门,可是突然又愣住了。
沈溪在看到来的人是林宜君的时候很惊讶,他下意识以为会来敲他家门的只有肥仔,然后他的第二个念头就是他现在看着会不会很傻气。
他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宜君举着手里的早餐,笑着说:“给你们带了早餐。”
你们?还有他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