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姑娘,那更该用心经营,读书也好、经商习武也罢,总之自己先立住了,才能叹些情情爱爱的,而不是总让自家姑娘去迁就他。
这世道对女儿不公,名声、青春更是薄得像琉璃纸一样,一朝不慎就污了毁了,男女之间,先提尊重呵护,再谈情爱苦甜。
“嬷嬷,我明白了,我只是……”林黛玉默默垂泪,她并非只是简单的伤心,更多的,是对贾家,对贾宝玉的茫然。
贾宝玉发狂,贾政怒斥贾宝玉,王夫人护着,一家人状若疯癫,吵吵闹闹,逼得贾母不得休息出来做主,拿孝道压他们的样子,实在是让她看着有些心凉。
“哎……”蒋嬷嬷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这般冰雪一样灵巧易碎的小姐,谁又忍心苛责呢?
但还是那句话,长痛不如短痛,总不能因为过往的情谊,误了自己一辈子。
蒋嬷嬷狠下心来,先是派人去院里熬好安神的药,才凑到林黛玉身边低声说话。
“姑娘,我没看错的话,贾少爷房里那个叫袭人的丫头,怕是开了脸了。”
林黛玉的眼睛猛地瞪大。
……
贾家闹翻了天,另一头,江知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进贡院了。
从童子试考到现在,他对这一套流程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有了前世的记忆后,再看这一场考试,也并不觉得太过紧张。科举做官是最简单的那条路,但若是不成,他也自信,自己能走出别的路来。
街上敲响报更的铜锣,举人们入住的会馆喧闹起来,天色还未亮尽,只看见一个个提着考篮,举着灯笼的举人们沉默地走在路上。
官兵封锁了整个贡院,他们在大门前等候,待官兵搜身、检查完考篮之后,按着考袋上写的位次进到对应的号房里,点燃蜡烛,准备开考。
江知渺的号房位置不算好,不过在会试的贡院里,再坏也不会出现桌子有坑房瓦漏水的情况。
致公堂上首坐着主总裁礼部尚书容正,副总裁翰林院侍讲学士周玉文,下首两排罗汉凳上各坐着各房的同考官。
容正看了看珐琅表,点了点头,“时辰到了,敲钟吧。”
官吏应声出去,有规律地敲响了大钟,浑厚的钟声响彻整个贡院,一直传到远处的人家去。号房里,考生们小心翼翼拆开考袋,开始思量着作答。
他们是有得写的,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但对于监考的考官来说,监考天不亮就要来,又无聊又要提心吊胆地等着,实在不是个好差事。
翰林院清贵地,里面的官老爷们也是火不烧眉毛不着急的,平日里点卯都懒散,今朝起这么早,哪里受得住。
容正看底下有些官员已经在悄悄地打哈欠了,一时间心底摇头,他是要去上早朝的,起早是已经习惯了的事。
副总裁周玉文也困,但他好歹是主考官,若是做出点不雅的事情,说出去难听,只好开口聊天,试图转移会注意力。
“容大人,”周玉文问,“这次的考生里,你可有看好的?”
能当考官,这次考试的人里自然没有需要他们避讳的,阅卷又是糊名,也不怕下头人听见了,投他们所好。
“看好的倒是不少,”容正也无聊,顺着他的话接,“北直隶今科的解元廖清杰,文章中正平和,雄浑大气,是个好苗子。川蜀的赵解元,写起策论来说理有道,滔滔不绝,也不错……”
这两地经济富庶,文风发达,向来是乡试取额最多的,同样,能在这两个地方杀出来的人才,也是真的人才。
周玉文却是笑了,有些狭促地看了看容正,“大人说得都是文风二流的地方,真正一流的怎么不说了?”
真正一流的,几乎人人都能吟诗作赋的地方,自然指的是江南。
容正和周玉文熟悉,说话也没那么遮掩,有些无奈地瞥他一眼,“你啊,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江南今科的解元姓江,他的父亲说起来,也算是他们的老熟人了。
“性如白玉烧犹冷,文似朱弦叩愈深。 ”容正低声赞叹,“江家那小子的模样性子和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非刚烈太过,江禹山又怎么会气急之下,自绝于刑部大牢呢?
要知道,陛下虽定了罪,可实际证明他教唆太子,勾引储君的证据还没搜到呢。
他这么一死,反倒把陛下架在了尴尬的境地上,一时间处置江家也不是,不处置也不是。
“以前是这样,现在我看却未必,”周玉文并不赞成他的看法,只笑着摇摇头,“你知道江家那小子拜了谁为师吗,扬州盐政,林如海。”
“他?”容正一时间有些诧异,仔细琢磨却是笑了出来,“好个鬼机灵的,林如海何许人,陛下的纯臣、能臣。”
“他拜林如海为师,那些想对江家遗孤下手的,可得斟酌斟酌。”
“所以我说是嘛,”周玉文笑开,他其实是个年轻的官员,容貌俊秀,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是浪荡书生,“他这么一来,京城又要乱了,咱们的好日子又要到头喽。”
“慎言。”容正瞥他一眼,叹了口气,但心底也是这么个看法。
眼下太子虽复立,但其他几位皇子却也蠢蠢欲动,三爷、四爷、八爷、九爷……这些皇子王孙渐渐长成,眼看着又要刮起一番夺嫡的血雨腥风来。
对他们这些官员来说,这是一飞冲天的机遇,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险境。
江知渺这个时候参加科考,又是个有才能的,陛下、太子、其他皇子,几方势力都盯着他,端看他如何选了。
容正摇摇脑袋,见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约上其他考官一道去巡查贡院,却见外头小吏拼命地冲他使眼色,指了指一旁的厢房。
容正杵了杵懒洋洋的周玉文,两人一同不动声色地望去,只见那厢房外头,俨然站着个熟悉的小黄门。
“啊哦,”周玉文极轻声地开口,“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