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初次见到李思凡“真面目”时的赵倩一样,后背冒出一阵冷汗。我似乎能想象到那张栀子花一样纯洁的脸,每时每刻都挂着温和的笑,然后用这个表情说出无比残忍的话。
她的脸在我脑海中逐渐和另一张重合,是方阿姨。这么想来,李思凡做出这一切似乎都不是那么意外了。
“她刚才来找我了,对我说,虽然不在一个班但还是可以联系的,谢羌,她还是不肯放过我!”赵倩抓着我的胳膊,眼泪几乎要在眼眶里簌簌而出,状态近乎癫狂。
我猛地把她推开,咬牙说道:“你别跟我说了,我不信,李思凡才不是这样的人!”
赵倩被我推坐到地上,我没去扶她,指甲紧紧扣着背上的书包肩带,跑着从这里逃走。
我跑的太急,等看到拐角里的人影时已经来不及了,我俩撞了个满怀,双双摔到地上。
陈州看清是我,也不拘什么,直接骂道:“谢羌,你赶着投胎去啊,给我撞够呛。”
我也看清是他,不知道怎么,如同一个旅人回到久违的故乡一样,热泪在那一刻奔涌,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在陈州之前的印象里,我一直都很少哭,被老师打手板,被我妈拧耳朵,都只会龇牙咧嘴地做两个夸张的表情,然后就这么过去。
在陈州之后的记忆里,平西潮湿的梅雨,混满了我的眼泪。
他看见我哭,一时也没了主意,赶忙站起身然后把我也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看得出他的手忙脚乱:“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呢,摔疼了?还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报仇……”
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可眼泪就是止不住,我觉得是被李思凡吓到了,但很明显我的胆子没有这么小。可除了这个理由,我也想不出其他来了。
“回家吧陈州。”
满腔的抽噎声里,终于吐出了完整的一句。
已经将近春天了,令人厌烦的回南天把整个平西都弄得潮乎乎的,就连空气里似乎都附着着一些水汽。
那些潮湿的风把我的眼泪吹走,剩下两个布满红血丝的眼眶。
我坐在陈州的后座,回想起赵倩告诉我的那些话,我无从分辨它的真假。陈州比我要聪明,他或许会知道,只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自行车驶过我们曾走过无数次的那条路,我曾最喜欢靠在陈州背上看这条路上的风景,然而这一次,所有的兴味都消散了。我的思绪被扯成一团乱麻,一会儿是赵倩的脸,一会儿是李思凡的脸,甚至还出现了方阿姨的面孔。
我看向陈州,春天刚来了个影子,他就迫不及待脱下厚重的棉服,只在毛衣外面套一件单薄的校服外套。
尽管如此,他的背脊还是如此开阔。
“陈州。”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我想起他曾在精品店驻足的时刻,想起他看到李思凡时放开的我的手。
话到嘴边,竟然成了:“陈州,你是不是喜欢李思凡?”
这个问题出了口,我的心脏也好像被一只大手攥住,而他,是予夺生杀的侩子手。
“我不知道。”陈州说。
“哦。”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到这里我已经不想再追问下去了,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并没有让我觉得庆幸,可是陈州还是回答了一遍:“我只是觉得我们……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
是的,一个控制欲那么强的母亲,和一对不管不顾的父母,他们就连痛苦都是如此的互补。
那时我恍然意识到,或许,陈州比我更早意识到李思凡妈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或许连李思凡的“真面目”他也是知道的。
那个刚在在我心中横亘着的问题忽然有了去向,何必再去跟他说,李思凡怎么样,都是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我的多嘴对他们而言很可能就是插足。
剩下的路程我们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回家,互道再见之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地方。
我爸下班早,早就做好了饭,隔着门我都闻到了香味,但没想到会这么丰盛。
桌子上全是我爱吃的,小酥肉,狮子头,辣子鸡,除了桌子上的,他手里还端着一盘。
“爸,我妈呢?”我四处扫了一圈,没看见我妈的身影。
“你妈去参加同学聚会了,今天就咱爷俩。”我爸又把那瓶一直没喝完的白酒拿了出来,笑嘻嘻地说:“爸喝两杯,别告诉你妈。庆祝我家宝贝从潜力班一跃到了冲刺班,继续努力,下一次是不是就成尖刀班了,这么下去,清北也不在话下啊!”
“你也太高看我了吧。”我翻了个白眼,一把把背上的书包甩到沙发上,坐到餐桌前就打算大饱口福。